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娶我吧王爷》(别得罪续弦妻之一)作者:子纹 内容简介 得了机会重生,她当然得好好弥补前世不懂珍惜他的错误, 所以她不顾礼数和脸面公然在大街上「调戏」他, 更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给他当续弦, 虽说新婚夜被他丢下独守空闺,让她有些错愕难过, 但隔日一早他便亲自向她解释原由并陪她用膳, 他更从未嫌弃她跛了一条腿,还私下调查当年害她坠马的真凶, 照理说得到他的百般怜惜疼宠,她在府里应是过得顺风顺水, 无奈人红是非多,二房那儿老是想法子捉她的小辫子, 还抖出了他真正的身世,这下子被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幸好,她知书达礼又有先见之明, 当初出手相救又收为义弟的小乞儿成了一大家子的救命符, 不但把他拱上王爷之位,生事之人也顺道给处理乾净, 然而在她展开王妃的舒心生活前,有笔旧帐得同他仔细算算…… 序言 随笔 子纹   就在交完《娶我吧王爷》,打算好好放几天假的时候,靠着伟大的网络,我联络到了一位二十多年没见的国中同学。原本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我,但她随后跟我联系,并把我加入了一个国中同学的群组。   里头有二十多个多年没见的同学,看着同学们一张张的相片,感觉好奇妙。好像不过只是弹指之间,一晃眼却已是二十多年。每个人各有各的人生,各拥有一片天,有缘再相遇这份美好的熟悉,真的是件幸福的事。   其中有位同学在竹北开了间marspasta,我得知消息的隔天再跑去找她,好险她还认得我,她料理的意大利面正好适合我这个热爱天然、健康的口味,去她的店里不单可以聊天,还可以吃到好吃的食物,整个人生就是大大的满足。   人生的际遇真的很奇妙,想当初我写的第一本作品,那该是本不成熟的短篇小说,但因为一位国中同学看过之后,她给予我大大的赞美,让我有了信心,相信自己能写,最后不知不觉的走上写作这条路。   我曾在我出版第一本作品的时候去找过她,当面谢谢她并将第一本作品给她,只是之后就与她断了联系,很幸运在多年后的今天,我能再与她相遇,只是现在已经拥有两个小孩的她,忙得没时间与我碰面,但总会等到的。   最近几天,我得要着手准备香港书展的稿子了,我们下本书见。 楔子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希望放下自以为是的执着,用心,而非用自尊过生活……   想她短暂的一生,认定天下人负她,怨天怪地,然最终最对不起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温暖,她虚弱的抬起眼。   「下雪了。」   下雪了这该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她露出浅笑,「我想看。」   「天冷,等你身子好些。」   想这世间实在没有什麽道理可循,像她这种自私自利、刻薄尖锐,在王府里诸多计较的恶毒女人,他贵为宁王世子,可以要尽天下女人,对她却从未言离弃。   「不管。」她任性的说,反正她本是个不顾他人感受之人,就算到这一刻,她依然故我,「我要看雪。」   她病得虚弱,母家兄长是宫里的太医,来看过几趟都不见好转,看来她该是熬不过这季隆冬。   宁王世子叶其思垂眸望着她一脸苍白倔强,只好让下人再多烧几盆火,将屋里弄得再温暖一些,才将窗子打开。   一阵寒风从窗外吹来,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叶其思立刻替她将被子围好。   她浅浅一笑,握住他的手,他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回,但她眼底闪烁的光芒令他心生不忍。   窗外的梅花开了,嫁进宁王府,住在名为梅园的院落多年,夫君爱梅,但她却从没有兴致赏梅,直至今日,落下初雪,她才发觉窗外这片美景。只是她没发现的何止这一件,成亲多年,她成天只想着令宁王府出丑,害夫君让人笑话,却从未有心思与夫君共赏一场雪、一枝梅。   「好漂亮。」她喃喃自语。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默不语。   「老祖宗要你添两房侧室。」她觉得眼皮沉重,这几日总是睡得久,或许今日一睡,就再也不醒了,但她还是挂心此事,於是强打起精神,幽幽开口,「世子爷何苦拒绝?」   「成亲当日便曾承诺。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既已许诺,此生必不负你!」   听着叶其思没有太大起伏的语调,她想起成亲那日,强逼着他出口承诺,现在想来就像场笑话。   对他而言,她不过是责任,纵使相看无言,在她重病之时,他仍日日探望,对於一个不上心的女人,他都能守诺,若能得到他的心、他的情,该有多美好?   「我错得离谱。」她苍白的唇轻扬,闭上了眼,这样的男人值得一个美好的女人,「对不起宁王府,对不起老祖宗,更对不起你,我的腿残了,困住了自己,更困住了你。」   「你我夫妻,说此都是多余。」   此生何其有幸嫁他为妻,又何其不幸到生命结束的今日才明白自己的心,他的声音回荡耳际,她却懊悔为何要到生命的尽头,才看到他的好,才觉察自己失去了多珍贵的感情。   自卑愚昧毁了自己与他的一生,若真有来世,她一定要找到他,将此生欠他的一一偿还。   雪依然无声无息的下着,她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若是能够,她想好好陪他看遍湖光山色,良辰美景…… 第一章   口好乾……她呻吟着想要发出声音,却只听到嘶哑难听的低喃。   「醒了!小姐醒了!」   她吃力的睁开双眼,床上跳动的喜鹊熟悉又陌生,且这床柱真是像极了她未出嫁时闺房的模样,周遭还飘散着伴着她从小到大的温暖与味道,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想到这儿,她难过的闭上眼,感觉到泪珠滑落。   「别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双手轻柔的抚着她的脸,这是她娘亲的声音,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曾是被爹娘捧在手心的宝贝,但最後她的无理取闹毁了一切,爹娘对她失望,与她断了骨肉之情,她只是更放肆的把宁王府闹得鸡飞狗跳。   她的泪落得更凶,简良媛,你就是个愚妇。   「这可怎麽是好?」张氏见女儿只是哭不说话,可着急了,连忙问着一旁的丫鬟,「少爷回府了吗?」   「少爷今日在宫里当差,只怕不会这麽早回府。」   简良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连忙睁开眼,含泪的眼眸望向四周,把母亲的担忧全看在眼里,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娘。」   「先别急着说话,你昏了好一阵子,现在肯定不舒服。」张氏忙着张罗着茶水,再将女儿扶坐起身,「先喝点水。」   简良媛愣愣的接过茶盏,接着像是久旱逢甘霖似的将水一饮而尽。   「别急、别急。」张氏见状,心疼的红了眼,接过空茶盏交给丫鬟後,不舍的轻抚着女儿的发丝。   想她好好一个女儿,三年前在长公主府里摔下了马,虽然得老天保佑捡回一条命,却跌断了腿,医好也是跛足。   这三年来,虽然她从没放弃替女儿找大夫,但结果总是令人心伤,她宝贝闺女的脚,此生是别想再回复正常了。   女儿受不了刺激,三天两头大吵大闹,弄得侯府不得安宁,但毕竟是掌上明珠,她虽气在心头却也只能百般忍耐,只盼女儿再过些时候会懂事些,谁知今早才跟她说要替她热热闹闹的庆祝十八岁生辰,又触及了她敏感的思绪。   一般寻常人家的姑娘,十八岁早就已经嫁人了,好命些的都有孩子了,但闺女却仍小姑独处,无人上门提亲不说,外头甚至传言因为断了条腿,所以疯了,更没有人家敢来说亲了。   更糟糕的是,今日女儿突然发了狂,趁着丫鬟不注意时投湖自尽,弄得侯府一团乱不说,若是此事被哪个多嘴的奴才说出去,只怕女儿此生真不用指望有哪个好人家会要她了。   「娘,」简良媛双手交握,试图让手不再发颤,「我怎麽会在这里?」常理她应该在宁王府才对,怎麽回到母家了?   张氏以为女儿是吓坏了,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无奈的道:「这不就在你自个儿的屋里吗?你不想娘替你办十八岁生辰,你明说便是,何苦做傻事?等你爹晚些时候回府,肯定又要责骂一顿。你惹的麻烦已经不少,娘求求你,就安分些过日子,好吗?」   闻言,简良媛更是一脸狐疑。她早就过了十八岁生辰,而且她就是在十八岁那年嫁给叶其思,不到五年光景,她把宁王府弄得鸡飞狗跳,受尽外人耻笑之後就病了……   她低头看着双手,彷佛还能感受到叶其思身上传来的热气,在他怀中死去,倒也令她少了些遗憾,只是现在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怎麽会还活着,而且尚未出嫁   她咳嗽了声,丫鬟立刻又送上一杯热茶,这次她握在手中,只小小啜了一口,安了下心神。   她是镇远侯的嫡女,虽样貌仅称清秀,但因父亲有军功正得圣宠,负责操练护卫京城安危的护林军,王公贵族看中这点,自然争相巴结。   受宠的她也算是天之骄女,走到哪里都是他人的座上宾,与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和禧郡主更是情同姊妹。   郡主为人豪爽,不爱女红却擅骑射,长公主宠爱郡主,还特地在长公主府里造了个骑马场,郡主更乐得时不时就请世家千金们到府里骑马同乐,向来爱骑马的简良媛自然每每早早便至。   只是最後她却在长公主府里坠马,她的腿残了,那年她芳龄十五,正梦想着大好的年华,但一场意外,一夕之间毁了她所有的梦,她埋怨、愤恨,最终让她抱憾一生。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腿,未料指尖都还没碰到,就被娘亲一把抓住,她不解的转头望去,「娘?」   张氏轻摇了下头,忙不迭的安慰,「会好的!你哥哥派人在四处寻医,一定治好你。」   简良媛眼神一黯,虽然还搞不清是怎麽一回事,却也明白她的腿在摔马之後就跛了,想要恢复,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也真苦了哥哥,自小跟在舅舅身边习医,如今好不容易在太医院当差,开始受到重用,却还要替她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忙碌。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嘴角因嘲弄自己上一辈子的愚蠢而微微上扬,她回握住母亲的手,「娘,要哥哥别忙了,这腿,废了就废了吧。」   张氏脸色微变,就怕女儿又要寻短,徒增风波,连忙劝道:「别胡说!咱们请最好的大夫,给最好的药。」   「娘,女儿是真不在意了,女儿答应你,以後一定不做傻事,会做你的乖闺女。」   张氏闻言,难掩惊讶。   简良媛一笑,「娘,现下是何年岁?」   「初三了。」张氏说着,又忍不住心酸,「再过半个月就是你的生辰,原想帮你办个热闹的……」她倏地一顿,就怕又惹恼女儿,随即话锋一转,「算了,你若不愿,不办便是。」   「不行,」简良媛堆起灿烂的笑意,「娘可得好好的办,兴许今年我就出嫁了,将来轮不到娘来替我操心生辰的事,我要我的夫君替我庆贺便行。我饿了,要吃东西。」   闻言,张氏不免呆愣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简良媛见母亲迟迟没有反应,催促道:「娘,我要吃东西,有甜糕吗?」   张氏这才回过神,连忙吩咐丫鬟张罗吃食,却不免心生狐疑,女儿是乖巧,但毕竟从小骄养着,脾气难免大了些,且自从腿残了之後,更是弄得整个府里乌烟瘴气的,怎麽如今醒来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麽,身为人母,求的不过是子女平安听话罢了。   简良媛看着窗外一片晴朗,虽然满脑子困惑,但是她不想细究,因为她怕去找答案,眼前这一切就会消失,她才不在乎她是怎麽回到未出嫁之前,她只知道,她将会再嫁给叶其思,而这一次,她不只会真心相待,也要他为她着迷,以真心换真心。   趴在窗台前,简良媛微眯着眼,看来正悠闲又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思绪如何纷乱。   从她坠马至今已经整整三年,她终日自怨自艾,而叶其思也是在这段时间成了亲,娶的是位家世不算显赫但颇有文采的文官之女,他虽贵为宁王世子,却甘於带着妻子随着护国大将军离京驻守西南,只可惜美人福薄,妻子到了西南没半年就病故。   今年叶其思会回京,因为腿跛的她嫁不出去,宁王府上门提亲,娶了她当续弦,她明明就是镇远侯的掌上明珠,竟嫁人当继妻,是她委屈了,但偏偏京城上下都认为是叶其思可怜,贵为宁王世子却娶了个跛子,就因为这个传言,她满心不愿的上花轿。   简良媛坐直身子,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言,心中是百般厌恶,自己以前真是蠢,管那些流言做什麽,反正都是与她不相干的人,日子是她在过,她开心愉快就好,况且叶其思可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现在就算是当小妾她都甘愿黏着他不放,更何况是继室,越想还真是越觉得便宜她了。   想到他,她原本蹙紧的细眉松开了,不由得露出浅笑。   「小姐?」小桃红端着一盘杏花糕站在一旁,有些担忧的看着小姐,自从投湖意外之後,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常一个人傻笑。   简良媛懒懒的瞧了小桃红一眼,以前她也不算是个苛刻的主子,只不过从小娇生惯养,所以纵使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她再喜欢,也只当是个奴才,受伤之後,对周遭的奴才更是动辄打骂,所以很多奴才都对她心存畏惧,但不论她变成什麽模样,这麽多年来,小桃红始终一心向她,她的忠心耿耿她牢牢记在心里,早当她是亲姊妹了。   「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杏花糕吧,真香!过来跟我一起吃。」她记得小桃红跟她一样都爱吃甜食,只不过当奴才的总是吃她剩下的,但是从今尔後,她们俩是有福同享。   小桃红闻言,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小姐,奴婢怎麽可以……」   「别再管那些规矩了,关起门来,咱们就是姊妹,要你吃就吃!」简良媛用膝盖想都知道小桃红要说什麽话,索性打断了她,「坐下。别废话!」   小桃红带着惧意的坐下来,心里忍不住想,小姐自从坠马受伤之後,对下人总是不假辞色,稍有不快就打骂,像今天这般热络从未有过,接着小心翼翼的拈起一块香甜的杏花糕,吃了一口,再怯生生的抬起头,正好对上小姐嘴角那抹浅笑,她几乎都忘了小姐也曾经是个好主子,要不是那场意外……想着,她忍不住红了眼。   「怎麽了?」简良媛不解的看着她悲着一张脸,「杏花糕不好吃吗?」她方才吃着倒是觉得挺好,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杏花糕好吃极了,」小桃红激动的点着头道谢,「谢谢小姐。」   简良媛见状,眼底一黯,以前待人的种种闪过脑海,她不免自嘲,走到最後落得一个神佛不救的情况,都是她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不许哭,咱们是好姊妹,将来有福同享,」简良媛拉起小桃红的手,轻轻拍了拍,「有难同当。」   「奴婢打小就被赏给小姐,自然是小姐的人,」小桃红连忙跪了下来,「不敢跟小姐有福同享,但小姐有难,小桃红一定第一个出来替小姐挡着!」   「这话可是你说的。」简良媛看着她义气相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看看我这腿都跛了,将来要是嫁不出去的话,你可得跟着我一辈子,只能做老姑婆。」   小桃红本就红了眼眶,又再听到这番话,豆大的泪珠立刻掉了下来。   简良媛困惑的又问:「好好的,怎麽又哭了?」   「奴婢是替小姐心疼。」   「都过去了。」行走不便本令简良媛深恶痛绝,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生不走到最後,还不知好坏将如何评断,突地,她像是想到什麽,兴奋的一击掌,「今日初八,东大街有市集,对吧?」   小桃红悲伤的情绪来不及收拾,就被简良媛一把拉了起来,慌乱之中,她只来得及胡乱的点了下头。   「咱们去溜溜!突然嘴馋,想吃糖葫芦。」   「可是小姐的脚……」小桃红忙不迭的闭上嘴,害怕的低下头。   虽说小姐本就不像一般闺女能够安安分分的待在府里,但至少受伤之後,整整三年来足不出户,怎麽今日……   「我的脚怎麽了?」简良媛低头看了一眼,嘲弄的一哼,「我看挺好的。快走吧!去迟了,可就什麽都没了。」   她自怨自艾的活过一次,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的机会,纵使他人打量的目光沉重,她也要昂首向前。   「不如……」小桃红怎麽想都觉得不妥,面色为难,「奴婢先去知会夫人一声。」   「免了!」简良媛一把拉住正要开溜的小桃红,「我娘肯定担心我,不愿让我出府。」   「小姐既然知道,为何执意要出府?」   「都说了要吃糖葫芦。本想一个人去,但你肯定会去通风报信,所以你别想逃,你跟我—」简良媛指了指她,再指了指自己,「一起去!」   小桃红想拒绝,但又怎麽能违抗主子,况且看着小姐灿烂的笑脸,她真的舍不得让小姐失望,於是她用力点点头,为了小姐的笑,若是稍晚回府被责罚,她也甘愿。   见她一答应,简良媛二话不说,主仆俩兴匆匆的偷溜出府。   简良媛自知容貌只称得上清秀,绝非会令人回头多看一眼的绝色女子,不过今日在热闹的东大街上,打量她的眼神倒是打出娘胎以来,数一数二的多,但如今的她已经不在意了,而是喜孜孜的吃着糖葫芦。   小桃红铁青着脸,她不是呆子,自然知道这些打量着她家小姐的目光里,有同情也有耻笑,越想越替小姐感到心疼。   看着四周热闹的景象,品嚐着甜滋滋的糖葫芦,简良媛直觉得以前真是脑子糊涂了,怎麽会因为走路一跛一跛的就将自己困在府里,平白让自己过得这样凄凄惨惨。   来到一个布摊前,简良媛低头想要挑些布料回去,打算做点绣包送给府里的下人,就当是这些年来对他们的歉意,在她挑选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吵杂声,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就见一群人聚在一起,不知在看些什麽,她实在忍不住好奇,让小桃红付了布料的钱,就要走过去瞧。   小桃红掏了银子,抱着布料,一个转头看着小姐往人群聚集之处走去,连忙上前阻止,「小姐,别过去了,看来是有人打架。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回府吧。」   「时间还早呢!」简良媛向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只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端着大小姐高雅模样过日子的人,今天既然出府了,当然要去凑凑热闹才行,但因为她个子不高,索性硬挤进人群里。   小桃红百般无奈,却也只能抱着布料跟着挤进去,还得小心护着小姐。   简良媛透过前方人群的胳臂缝,看到众人围着一个瘦小的小乞丐,不过六、七岁年纪,衣衫褴褛,抱着手臂,一脸痛苦,小胳膊似乎是受伤了,鲜血从脏兮兮的灰色袍子渗了出来,偏偏一个高头大马的壮汉,还气势凌人的站在他面前不停咒骂。   「找死!竟然敢偷包子,你这不长眼的家伙,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话音方落,壮汉的脚也举了起来,眼看就要一脚踹向小乞丐。   简良媛见那孩子身子单薄,怕是一脚就魂归西天了,连忙出声喝斥,「住手!」   壮汉一听,身子明显愣了一下,缓缓放下了脚,转头瞪向围观的众人,想找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胆敢阻止他毛三爷教训人。   简良媛顾不得小桃红在一旁焦急的猛拉她衣袖,她往前走了两步,怒斥道:「天子脚下,你眼底还有没有王法」   「哟!这是哪来的小姑娘?」毛三定眼一瞧,讽刺一笑,「你知不知道大爷我是谁?」   「本小姐管你是阿猫还阿狗!」简良媛不屑的一撇嘴,拉开小桃红紧揪着自己的手,走到可怜的小乞丐面前,想要扶他起来,但自从脚伤之後,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蹲下动作对她来说都是受罪,她只好伸出手,「起来,姊姊派人给你找大夫。」   小乞丐怯生生的摇着头,整个人都缩成了一球。   简良媛看着他恐惧的模样,心头着实一紧,「孩子,姊姊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姊姊脚不方便,无法……」   「瞧!这丫头长得还行,却是个跛子!」   毛三不屑的口吻令简良媛心中一刺,她不服气的仰起下巴,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的瞪着毛三反问:「是跛子又如何?总比你好手好脚,却只知道欺负弱小来得强!看你这德性,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和行为,不然就是下雨天记得躲远点,免得被雷打。」   「这个死丫头!」被个小丫头教训,毛三气极了,举高右手,就要朝她挥去。   简良媛倒也不怕,下巴仰得更高,双眼冒火,「你敢碰我一根寒毛试试,本姑娘我一定报官把你抓起来!」   「这是哪来的疯婆子!」毛三的手硬生生的僵在半空中,打出娘胎也没见过这麽泼辣的女人,但却挺对他胃口的,他放下手,高傲的道:「丫头,你知不知大爷我叫毛三,人称毛三爷,东大街和西大门全是我的地盘。」   「什麽你的地盘,还有,你说你叫毛三?」她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随即翻了个大白眼,「我看改叫瘪三还贴切点,什麽毛三爷,明说了,不就是个地痞流氓罢了。」   毛三被她堵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再次骂道:「你、你这个死丫头!」   「我不是什麽死丫头,」简良媛扬高嗓音吼回去,「我叫简良媛,是镇远侯府的大小姐。」   毛三哼了一声,挑衅的目光打量着她,「原来坠马跛了脚、十八岁还嫁不出去的镇远侯府大小姐就是你传言你是个疯婆子,今天见了,倒还真是。」   「你嘴巴给我放乾净一点!」小桃红原本吓得发抖,但一听到毛三的话,气呼呼的嚷道:「我家小姐是义薄云天,路见不平。」   「连你身边的丫头也一样泼辣,」毛三口不择言,「看来镇远侯府里都是疯子。」   「左一句疯子,右一句疯婆子……好,好极了!今日就当我真是疯了,」简良媛毫不客气的对他伸出手,「你把小家伙给打伤了,给个百八十两的给人家看大夫!」   毛三难以置信的瞪大眼,「这小鬼偷东西,老子我还得给他钱看大夫,这是什麽道理」   她猛地一愣,低头看向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乞丐,「小家伙,你偷东西?」   小乞丐惊恐的摇头。   「小鬼偷拿了个包子还不承认,你真的……」毛三说着说着,拳头又举了起来。   「住手。」简良媛急忙制止,并吩咐小桃红快点把人给扶起来,带到她身旁,她低头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你是不是偷拿包子?」   小乞儿这次哭着点头了。   「你瞧,」毛三得意的扬起下巴,「我毛三从不说谎!」   简良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小乞丐身上,柔声问道:「告诉姊姊,为什麽拿包子,是不是因为肚子饿了?」   「是给娘的。」小乞丐嗫嚅的说:「娘病了……」   闻言,她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心疼的光亮,她深吸了口气,再看向毛三时,表情又恢复不悦,「你听到了,这孩子只是想让生病的母亲有东西可以吃,他小小年纪根本不懂什麽偷不偷。」   「这种小鬼我见多了。」毛三一脸不屑,「十有八九都是骗人的。」   小乞丐马上辩解,「姊姊,我没有。」   「冲着你这一声姊姊,我信你。」简良媛拍了拍小乞儿的头,抬头面对毛三,直接下令,「你跟着他回去,看看他说的是真是假。」   毛三瞪大了眼,「你这丫头现在是在命令我?」   「不是。」简良媛的大眼骨碌碌一转,人生绝对不是靠着争论来赢天下,所以她以退为进的露出一抹浅笑,「是请求、是拜托,我看毛三哥也是个性情中人,讲的是义气,这孩子不告而取,拿了包子在前是真,但毛三哥大人有大量,念在他小小年纪就有一片难得的孝心,肯定不会与他计较,还愿意帮他一把,对不?」   毛三搔了搔头,想他毛三没读过什麽书,那些文绉绉的话,他是十句有八句听不懂,只不过看简良媛的样子,应该是在夸赞他,所以他一时大乐,「好吧!看这小家伙没几两肉,偷了包子也被我打了一顿,就当算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带路,若你说的是真的,我就找大夫替你娘治病,还给你娘吃好、睡好,但若是老子发现你是骗人的,我就宰了你!」   简良媛立刻向小桃红使了个眼色,小桃红硬着头皮上前,站在毛三的面前,给了些银子。   毛三瞄了一眼,「这些小钱,爷还不看在眼里,今天我就当做件好事,丫头,」他看着简良媛,「虽然你是个跛子,还是个疯婆子,但性子不坏,看来传言言过其实了。」   简良媛一笑,没有答腔,也不顾小乞儿一身脏,一把牵起他的手,塞了些碎银子在他小小的掌心里,「你叫什麽名字?」   小乞儿抬起头,迟疑了一会儿,才怯生生的说:「开心。」   简良媛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个好名字。」   看她笑了,开心也笑了。   简良媛拿出手绢,替他擦了擦脏兮兮的脸颊,「乖!跟着毛三哥回去,别怕。以後若有事,就上镇远侯府,说要找大小姐。」   开心接过手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别这样,你身上还有伤呢!」简良媛连忙弯腰将他给拉起来。   毛三斜眼看着,在市集打混久了,还是认为这个乞儿是骗人的,就这世家小姐天真近乎愚蠢才会相信这种招摇撞骗的小把戏,他不耐烦的一把抓住开心,拖着走。   开心一路上仍眷恋不舍的看着简良媛,他的眼神盘旋在简良媛的思绪之中久久不去,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曾经她沉溺在残缺的痛苦中,认为老天爷负了她,但比她更该怨天尤人的人比比皆是,她的苦痛跟开心一比,根本只是无病呻吟。   直到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小桃红这才终於松了口气,「小姐,你胆子还真大,差点没被你给吓死。」   简良媛脸上带着浅笑,没有回应,却发现手中的糖葫芦不见了,她低下头急急找着。「哎呀!我的糖葫芦……」她好不容易在地上发现,「都脏了!小桃红,快帮我捡来。」   小桃红连忙捡起,都什麽时候了,小姐竟然只在乎糖葫芦。   简良媛心急的接过,无奈灰尘泥土全紧紧沾在上头,拍都拍不掉,她不满的嘴一嘟,「不能吃了。」   「不能吃就别吃了。」小桃红无奈的说。   她不怀好意的瞥向小桃红,「你的还要吃吗?」小桃红还来不及反应,她就一把抢过小桃红手上的糖葫芦,「既然你不吃,就给我了。」   小桃红惊讶的微张着嘴,看着小姐大刺刺的吃着她吃过的糖葫芦,还露出一脸陶醉的模样,瞬间觉得额际隐隐作痛。   「回府吧。」简良媛心情大好的要往侯府的方向走去。   「简姊姊留步。」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令简良媛的脚步不由得一顿,她抬起头,目光四处梭巡,最后发现声音是从停在路边树下的马车上传来的,看来停了些时候,应该是被方才毛三那群人围住了路,所以待在一旁等着,但现在人都散了还不走,看来是刻意在等她。   就在此时,马车的紫布被掀起,一名青衣女婢下了车,有礼的一福,「简小姐,我家二夫人请小姐上马车一叙。」   简良媛认得这丫鬟叫小青,是宁王二公子之妻曹芝萍的贴身大丫鬟。   想她入宁王府,跟曹芝萍成了妯娌,满心以为宁王府上下只有这个柔弱的二夫人将她当成一家人,真心为她好,但一直走到生命尽头,才知道原来最不见容她的正是她,很多流言根本就是她无中生有,让她误会了夫君,连向来疼她的王府老夫人都对她失望……   看着马车,简良媛想着过去种种,再嫁进宁王府,就算她满心不愿,两人依然有着扯不完的恩怨,既然逃不掉,也只能坦然面对,于是她朝小桃红轻点了下头,在她的搀扶下,缓缓登上马车。   看着坐在里头浅笑的曹芝萍,简良媛不得不承认,这丫头长得真的挺漂亮的,反观自己,除了有个受朝廷重用、有些战功的父亲胜过她之外,其它的,她还真比不上,这之中自然也包括心肠狠毒、矫揉造作。   「还真是巧。」简良媛低下头,抚平裙摆,掩去纷乱的思绪。   曹芝萍掩嘴一笑,「确实是巧。自从姊姊意外之后,妹妹一心挂着姊姊的安危,无奈出嫁后,宁王府毕竟不是寻常人家,家有长辈,就怕沾了秽气,姊姊不会怪罪妹妹吧?」   她想演一场一片祥和,简良媛当然奉陪,她舔了口糖葫芦,才甜甜回以一笑,「宁王府备受尊荣,可不是寻常人家,京城内外谁不知晓。也只有像妹妹这样贤淑的美人儿才配得上,见妹妹风风光光嫁进去,姊姊满心欣喜,替妹妹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计较那些芝麻小事。」   看着简良媛的模样,曹芝萍心中有些狐疑,传言明明说她三天两头寻短,哭天抢地,丢尽了世家小姐的脸面,刚才她还眼睁睁的看她不顾身分挺身为个小乞丐跟个地痞流氓理论,说她没疯也没人会信,但现在她脸上那抹恬淡的笑……   简良媛舔着糖葫芦,也不在意曹芝萍打量的目光。   曹芝萍垂下眼,目光触及简良媛的腿,心中冷冷一哼,暗笑自己何须在意流言真假,说穿了,眼前的不过就是跛子一个,有何可惧?   简良媛注意到她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脚上时,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心中不免泛起一抹冷笑,「妹妹想些什么好笑的事,能否说给姊姊听听?」   「也没什么,」曹芝萍心一惊,连忙掩去脸上的笑意,柔声回答,「笑是因为看姊姊的气色极好,心里开心。看来姊姊是将过去的事全都置之脑后了吧?」   简良媛平稳的回视她,心里明白她指的是自己腿跛的事,想取笑她,既然如此,就让她心里笑个过瘾,得内伤最好!于是她故意动了动跛了的那只脚,「这腿不中用,虽然早好了,但天气一变或是活动得太频繁,老是发疼。纵使我哥哥在太医院当差,找遍了世上珍贵药材,却仍束手无策,」她故意重重叹了口气,「可怜我这腿,看来是药石罔效,瘸了。」   曹芝萍心中暗笑,却还是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妹妹早有听闻此事,真替姊姊感到心疼。」   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简良媛觉得都快吐了,她虽然在心里头猛翻白眼,依然伸出手,亲热的拉着曹芝萍的手,「别提我这不争气的腿,说了心里就难过。想当年妹妹欢天喜地的嫁进宁王府,夫君还是宁王的二公子叶其云,只可惜姊姊当年伤了腿,正在病榻上,没来得及给你一句祝福,实在多亏老天爷仁慈,竟然让你、我今日在这市集相遇,虽然迟了些时候,还是要跟妹妹说声恭喜了。」   「妹妹惶恐,」曹芝萍说着,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姊姊这番话岂不是让妹妹心中难受?姊姊心中肯定恼我,毕竟妹妹还记得当年在长公主府时,姊姊提过宁王有意与镇远侯府攀亲,要不是姊姊出了意外,被宁王府嫌弃,今日嫁进宁王府的应该是姊姊。」   虽说是过去的事,简良媛想要甩到脑后,但听到她这么说,心里还是难受。三年前,她爹下朝回府时,确实提过宁王有意上侯府提亲,她还开开心心的趁着去长公主府时跟和禧郡主提了一下,当时曹芝萍就在一旁,但最后她却坠马,断了腿,与宁王府的婚事不了了之,没想到嫁进宁王府的人竟然成了曹芝萍,纵使后来她仍嫁进了宁王府,但也因为对此事耿耿于怀,认定是宁王府毁约,对不起她在先。   「姊姊真是对不起,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妹妹不得不从,占了姊姊的位置。」   「没有谁占谁的位置,」简良媛直勾勾的望着曹芝萍,当初她就是被她这副柔弱的模样给骗得团团转,「该说是缘分天注定,是妹妹有福气。妹妹今日还愿意邀我上马车一聚,已经算是抬举我了,不然以妹妹现在的身分,大可视我为陌路。」   「姊姊快别这么说,」曹芝萍的声音隐约能听出一丝得意,她的夫君虽说现在只是小小的一个文官,但毕竟出身尊贵的宁王府,将来肯定能成大器,「咱们姊妹一场,我从没把姊姊当成外人看待,看姊姊如此大度,妹妹虽然感激,却又越觉委屈。」   简良媛表面假装关切的问:「妹妹有何委屈?」心里却大大冷哼一声,都占尽了便宜,还说自己委屈,这女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曹芝萍用手绢轻拭着泪湿的眼角,「不是我委屈,是替姊姊感到委屈。纵使过去多年,还是觉得和禧郡主的心狠,怎么能因为姊姊比她优秀,就下此毒手。要不是因为她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镇远侯也不可能就此放过她。」   闻言,简良媛的心中一刺,和禧郡主连如敏个性外放率真,她曾经真心与之相交,只是最后却也因为她,她才会发生坠马意外,跛了条腿,至此人生变色。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若说不怨连如敏,实在说服不了自己,纵使再活一世,她还是无法轻言放下,但是却也认清了,纵使连如敏有错,但毁了自己一生的人不是她,是自己。   「这几日,郡主随着郡马自西南驻地回京,听说还有了身孕,日子过得幸福,但反观姊姊,好好的一个姑娘,却硬生生成了这副模样,难道这世上真没公理?」   简良媛心绪翻飞,曾经,她怨天怨地,咒骂老天爷,认为祂不公平,连如敏明明毁了她的人生,最终却能觅得良人,嫁给护国将军卫其怀,备受夫家宠爱不说,还荣华富贵一生,她却只能嫁进宁王府当个继室,叶其思放着好好的宁王世子不做,硬是要去当卫其怀的参谋副将,让她的身分自始至终只能屈于连如敏之下。为了此事,她成亲后与叶其思争吵无数,最终他只好为了她而放弃了副将之职,留在京城,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胜利,却从未思索过叶其思对自己的纵容关爱。   但这世上该是有公理的,不然为什么让她重活一次,给她机会可以弥补被她伤害过的人。   她微敛下眼,几年没见连如敏,竟然有点想她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露出一抹讽刺的笑,顺着曹芝萍的话,淡淡的说:「亏我还将和禧郡主视若亲姊妹,没料到她竟然会害我坠马。」   曹芝萍以为刺到了她的痛处,没来由的心情大好,但表面依然一脸哀戚,「当年要不是我爷爷查出主使者就是长公主府里的小厮,姊姊就含冤了。只是纵使抓到了人,长公主还不是一心维护着郡主,可怜了姊姊,明明受人陷害,却得对外说是场意外。」   「是啊,说到这个,」简良媛勾起一抹甜笑,看着曹芝萍,「还得谢谢齐国公。」   「姊姊何须言谢,齐国公府一门凋零,两位伯父和父亲都早逝,就剩爷爷一人,空有一个名号,手无实权,当年还能帮上点忙,感激都来不及。」   「齐国公至少还有你这个善解人意的孙女,」简良媛讽刺的说:「该是作梦也会笑吧。」   曹芝萍没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还以为她在夸赞自己,于是扬起了嘴角,「谢姊姊夸赞。」   简良媛忍不住轻笑,接着她移开目光,轻挑起紫布,夕阳西下,平日热闹的大街,人潮渐散,想起辛苦活着的小乞儿、虽然霸道但也不失草根义气的毛三,还有坐在身边、心怀算计的曹芝萍,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再活一世,她似乎明白了些道理。无论过去有何怨恨,都不该再让怨恨影响自己的一生。   她放下自己拉着布幔的手,转头直视着曹芝萍,「事情已过三年,我一个小小的侯爷千金,当年既无法向郡主讨公道,更何况现在郡主已贵为将军夫人,我又能如何呢?不如就别再提了。」   曹芝萍微低下头,喃喃说道:「姊姊不提,妹妹不说便是。只是想想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已过了三年,姊姊今年……十八了吧?」   还真是知道她哪里痛刺哪里!简良媛甜笑的看着曹芝萍,「是啊,与妹妹同年纪,不过虚长几日。」   「已经十八了,不知婚配哪家公子?」曹芝萍状似关心的问。   「无人上门提亲。」这件事全京城应该都知道的,还装模作样的问。   「都已芳华十八,还没人提亲,这可怎么是好?」曹芝萍苦恼的轻咬着下唇,「妹妹可是真心忧烦姊姊的亲事,只怕姊姊年纪大了,再也寻不到好人家了。」   「妹妹心好,但与其烦恼我的事,你还不如担忧自己的事吧。」   曹芝萍表情微变,「姊姊是何意思?」   「你嫁进宁王府算算也有三年,但至今仍未有一儿半女,想和禧郡主比你晚成亲,都怀有身孕了,你可得加把劲才行。」   闻言,曹芝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原本她是想要嘲笑简良媛至今还嫁不出去,没料到却被倒打一巴掌,她确实因为无所出而倍感压力,今日就是去庙里祈求送子观音,希望早点有消息。   「我看你的大丫鬟……她叫小青吧,她顶漂亮的,又是从小跟在你身旁,跟你也算同心,不如就先给二公子当偏房,以免二公子找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进门,到时妹妹才是委屈了。」   曹芝萍善妒,这点简良媛清楚得很,既然她踩她的痛脚,她就点她的死穴。   曹芝萍悄悄握紧拳头,「这事就不劳姊姊费心,妹妹自有盘算。」   简良媛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妹妹可别生气,只是妹妹口口声声说我们姊妹一场,我当然要先替你盘算,早些帮二公子寻侧室,也是舍不得看妹妹受累。」   曹芝萍硬挤出一抹笑,「谢过姊姊关心。」   「姊妹一场,别谢了。」她拍了拍她的手,「时候不早,我得赶着回府去了。」   曹芝萍笑容有些僵,「那就不留姊姊,姊姊慢走。」   真是小气鬼!明知她腿不方便,也不顺路送她一程,一个转身,简良媛忍不住翻白眼,她一把掀开了布幔,就见等在外头的小桃红神色有异,她不由轻挑了下眉,「有事?」   小桃红的眼神怯生生的飘到了一旁。   简良媛正要下马车,顺着小桃红的眼神看过去,心一惊,脚踩了个空,她惊呼了一声,原以为这一摔,免不了一顿皮肉痛,却没料到被一把给抱个满怀,她猛一抬头,就望进一对乌黑的黑眸里。   叶其思在她跌落前,牢牢的抱住了她。   「没事吧?」叶其思扶着她,直到她双脚安全落地后才松开手。   简良媛近乎着迷的直盯着他,原以为他们要隔好一阵子才有机会再见,却没料到他现在就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光是看着他,就足以使她脸红心跳。   他看到她眼中露出激动的光采,不解的问:「我们认识?」   她猛地一愣,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这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简良媛赧颜一笑,虽然想抬头仔仔细细的看看他,但是这个时候,她得要当个大家闺秀,留个好印象才行,「这京城内外谁不识宁王世子。」   这个回答并没有蒙过叶其思,毕竟他离开京城三年,随护国将军驻守西南,印象中,他没见过这位姑娘,不然他肯定不会忘记她。   「大哥,」叶其云在一旁出声,一脸和善的笑容,给人宽容的印象,「这位是镇远侯嫡女简良媛。」   曹芝萍有些意外会在这里遇上叶家两兄弟,连忙下了马车,有礼的一福,「世子爷,夫君。」   叶其思面无表情的对弟媳妇点了下头,目光马上又转回简良媛身上,「简姑娘。」   「世子爷。」简良媛娇声道:「这腿不方便,无法行大礼,请世子爷见谅。」   看她低垂螓首,一副柔弱的样子,叶其思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与她方才怒斥地痞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简姑娘,」叶其云跟简良媛虽然好些时候未见,但之前也有些交情,看她娇羞的模样,不由一脸趣味,讲话倒比较直接,「方才见你路见不平,豪气干云,气度丝毫不输男儿的模样令人心生佩服,怎么现在竟是这般弱不禁风?」   简良媛闻言,心一突,眼睛骨碌碌的转。方才的事叶其云看到了?!这岂不代表……她僵硬的缓缓抬头看向叶其思,见他神色复杂,她忍不住在心中哀号,原本想着和他之间能有个好的开始,在初识之际,自己不要再是以前那个爱吵爱闹、哭天抢地的简良媛,但老天爷让她再活一次,在他的面前,她怎么还是这副德性!   不过看都看到了,她也无法再让时光倒回,那她也不必再装了,于是她定睛直视着叶其思,「世子爷既然见着了,怎么没有英雄救美,出声相助小女子?」   小女子?!叶其思表情严肃,但心里却感到好笑,「我看小姐自得其乐,似乎不需他人相救。」   「这么说就不对了,」她注意到了他眼神奇异的闪动,心不由一振,兴匆匆的说道:「世间女子,哪个不希望在危难之际有人挺身而出,出手相救,真是可惜了。」   叶其云一听,不禁来了兴趣,好奇的问:「可惜什么,你倒是说说。」   「可惜世子爷未出手,」她俏皮的对叶其思一笑,「不然小女子还能顺势以身相许,成就美事。」   叶其思就算见过大风大浪,但简良媛的话,还是着实令他心头一震。想他不过才离开京城三年,怎么姑娘的性子都变得如此开放吗?   小桃红在一旁急得涨红了脸,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望着自家小姐,小姐这番话,旁人听了都会以为她在跟世子爷调情,要是传出去,小姐以后还要不要做人啊!   简良媛对叶其思嫣然一笑,「怎么,吓着世子爷了吗?真是对不住。只是全京城都知道我到了十八岁还嫁不出去,难得见到如世子爷一般玉树临风的公子儿,自然免不了替自己美言几句。」   「简家小姐果然如传言中的奇特。」叶其思忍着心头的笑意,口气依然一派冷静。   「说是奇特,倒不如说是疯癫,」简良媛的手轻搭在叶其思的胸前,那温热又结实的感受,令她几乎要红了眼眶,她低声说道:「只是你是宁王最引以为傲的世子,护国将军最看重的参谋,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否真会看上像我这般残缺的女子?」   她的话令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紧,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姑娘,请自重。」   她眨去眼底的水雾,挂上笑容才抬头看向他,「看来是惹恼了世子爷,失礼了。」她抽回手,退开一步,「如世子爷所见,良媛的脚不方便,未能行大礼,若说话多有得罪,还盼世子见谅,时候已经不早,不打扰诸位。」话落,她不顾所有人的目光都专注在她身上,径自带着小桃红转身离去。   叶其思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走远的背影,纵使行走有异,但依然抬头挺胸,这个简家小姐不单奇特,还令人心疼。   「她倒与听到的传闻不尽相同。」叶其思淡淡的开了口。   叶其云听到兄长的话,这才收回看着简良媛的视线,「简姑娘受伤之后,我也没机会再见她,看来被养在深闺这几年,性子有了不小的转变,但在我看来,这样的改变并非不好。」   叶其思冷冷的瞥了弟弟一眼,「是好、是坏,你不该且更没资格评断。」   叶其云有些不自在,知道兄长言下之意是在说他的娘亲当年原本属意简家小姐嫁他为妻,但因为她意外腿残,所以娘亲硬是退了这门亲事,重新议亲曹芝萍,说到底,对简良媛,他确实心怀有愧。   他拉长脖子看着简良媛离去的方向,幽幽的道:「当年是我错了,说到底,她是个好姑娘。」   叶其思看着略微失神的弟弟,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曹芝萍对于夫君的这番话感到不舒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现在的幸福是从简良媛的手中抢来的,再加上她至今无所出,她可不打算让简良媛回到宁王府跟她争夫君的心。   她刻意挤出一抹笑,「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府歇着吧,老祖宗正等着呢。」   叶其思不发一语,上马离开。   他高傲的态度令曹芝萍不悦,正要向夫君抱怨个几句,叶其云却连招呼都不打,也跟着上马走了。   见状,她暗暗一跺脚,却只能没好气的上了马车,往宁王府的方向而去。 第二章   「老祖宗。」叶其思走进慈华阁,对着半卧在太师椅上的华氏有礼的一福。   华氏见到他,不禁笑眯了眼,「可盼到你了,快过来,让老祖宗好好瞧一瞧。」   叶其思立刻上前,坐到华氏身旁,顺手替老人家将盖在腿上一块绣有飞凤的小丝被拉好。   「瞧你,都瘦了。」华氏心疼的打量着他,「一个人只身在外,吃了不少苦吧?」   「孙儿不苦,只是害了琴君,心中有愧。」   提起缘分短浅的孙媳妇,华氏也忍不住叹息,两人成亲之后,孙媳妇就随着孙子外驻西南,闷热的气候让向来娇滴滴的大姑娘受不住,一病不起,就这么撒手人寰。   华氏拍了拍孙子的手,「过些日子,我叫你爹去求求圣上,让你此次回京多待些时候,陪陪我这个老人家。」   叶其思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说什么。他的生母生他时因难产而死,所以他对母亲毫无印象,虽说爹在生母死后又续弦陈氏,但爹与祖母一样对他宠爱有加,让他还算无忧无虑的长大,只是他毕竟不是陈氏所出,随着年岁增长,相处起来有了负担,所以成亲之后,他便请旨自愿随着护国将军驻守西南,虽然在异乡,物质不若京城,但至少心境自由。   「这次趁你返京,我打算再替你寻门亲事,」华氏兴匆匆的道:「你毕竟还年轻,在外总要有个人照顾。你可有属意的人家?」   闻言,他的脑中立刻浮现简良媛的脸,想起她在大街上公然调戏他那胆大妄为的模样,可他并未同华氏多说,只是微敛下眼眸。   「看你应该也没心思多想儿女情长,」华氏早就预料到孙子的反应,「所以还是由我拿主意吧。」   叶其思伸出手,接过丫鬟送上的热茶,小心的奉上。   华氏眼底闪过欣慰,接过了手,喝了一小口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今日你与其云上街,遇到出门上香的芝萍了,是吧?」   「是。」叶其思也没隐瞒。   「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直觉又想到简良媛,但最终仍是轻摇了下头,「没什么值得一提。」   华氏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若真无可提,怎么那两口子像是斗气似的,老祖宗是老了,但眼没瞎,一顿晚膳下来,瞧得出古怪。」   叶其思伸出手,接过华氏喝过的茶盏,放到一旁几上,「也没什么了不得,不过就是遇上了个人。」   华氏不免心生好奇,又问:「谁?」   「简家小姐。」   华氏顿了一下才又道:「你说的可是镇远侯的嫡女简良媛?」   叶其思微点了点头。   华氏想起京城百姓对简良媛的负面传言,不由叹了口气,「她看来可好?」   「极好。」他回得简短。   「那就好,说到底,咱们宁王府欠了人家一个交代,若没当年那场坠马意外,今日其云的小媳妇可就不是芝萍,而是简家姑娘,今日见了她,看来其云和芝萍心里都不舒坦。」   「宁王府理亏于前,他俩心中有愧是自然,」叶其思的口气显得意兴阑珊,「但若真要论心中不舒坦的,该是简家小姐才对。」   华氏一笑,点了点头,「确实。只是你继母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她可把当年吵着提亲一事全都给撇得一干二净,可惜了,当年我原属意简家小姐,想她性情乐观,镇远侯又有军功,正得圣宠,操练的可是最精良的护林军,这护林军可是……」她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总之,心想将来你身边若有镇远侯相助是如虎添翼,所以早早就在心头盘算着替你与镇远侯府议亲。」   「替我议亲?」叶其思挑了下眉,有些意外,「不是为其云吗?」   华氏提起往事,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由始至终,我这把老骨头就只想替你订下简家小姐。想你自小随着你爹在马背上长大,若能帮着镇远侯操练护林军,手握最精良的兵马,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只可惜当年你继母却先了一步。你继母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我才打算交代你爹趁着上朝时跟镇远侯探探口风,你继母就先跑来我跟前,说要给其云讨房媳妇,人都挑好了,要我作主,我也不疑有他,便许诺了。谁知道她大刺刺送上的红纸上头,写的就是简家小姐的名字,我不点头,她又吵着说我一心替你图谋,对其云的事不上心。」她无奈的摇摇头,「为了宁王府一家和乐,我只好打消替你议亲的念头,另觅琴君为妻,却没料到美人福薄,琴君嫁给你没多久就死了,简家小姐又在咱们上门提亲前摔跛了腿,你继母一知道消息,就嫌弃简家小姐残缺,死活逼我不能派人去提亲,我还没点头答应,她又自作主张的订下其云和齐国公的嫡孙女曹芝萍的亲事。」   不知怎地知道原因后,他没来由的感到不悦,「人无信而不立,祖母当年就这么任王妃胡来吗?」   「自然不能,只是……」华氏也有难处,「当年与简家小姐的亲事是你爹在上朝时,向镇远侯随口探了个口风,还未派人说定,但齐国公嫡孙女的亲事不同,你继母弄得京城内外人尽皆知,当年若坚持毁婚,只怕不单对齐国公不好交代,就连圣上都要怪罪,两相权衡,也只能愧对镇远侯了。」   叶其思满心不以为然,陈氏并不算坏,嫁进府里这些年,不单为宁王府又添得一子,还把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唯一的缺点,就是为了图谋自己儿子的将来,做事常失了分寸。   「除了你与其云的亲事之外,你继母这些年是安安分分,我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虽然老了,脑袋还是清楚得很,不至于任她胡来。」   「老夫人,王妃求见。」   「这背后话还真说不得,」华氏略坐直身子,「这说人,人就到了。」   叶其思站起身,看着陈氏进门。   陈氏进门,先向华氏请安,这才看着叶其思。「世子爷也在。」   「王妃。」叶其思坐到了一旁,静静的喝茶。   「世子爷果然有心,一回京就赶着来陪老祖宗,」相较于叶其思的冷淡,陈氏显得热络,虽说她从不喜欢叶其思,但是他资质聪慧,深受朝廷重用又受华氏宠爱,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怪只怪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整天就知道吟诗作对,与花鸟为伍,跟几个没什么出路的文官搅和在一起,没个出息,让她还得为了将来母子俩在宁王府的地位,对叶其思陪笑脸。   叶其思扯了下嘴角,当是回答。   「老祖宗,这是燕窝,」陈氏连忙要下人送上补品,「特地替你熬的,趁热吃点。」   华氏也没推却好意,接过喝了几口。   「味道还行吧?」   华氏点了点头,「很好。」   「老祖宗喜欢便好。」陈氏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听说世子爷与其云今日在街上遇见了有趣事。」   华氏微眯着眼,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陈氏一笑,「受老祖宗看重,这些年在宁王府当家作主,总得多长几个心眼,就怕老祖宗嫌弃了。」   华氏淡淡的瞄了陈氏一眼,并未响应,等着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传言说这简家小姐喜怒无常,只差没疯了,今日听其云说……似乎不如传言。」   「传言本就未必可信,」华氏看陈氏的样子,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遣丫鬟将燕窝给拿开,脸色正经了几分道:「提起简家小姐,我心里就不舒坦,总觉得王府有愧在先。」   「老祖宗,」陈氏一脸无辜,「宁王府何愧之有?」   华氏没好气的看着她,「你心里明白。」   陈氏的表情不见一丝心虚,回答亦相当自然,「老祖宗说的可是三年前议亲之事?老祖宗啊,买卖本就要双方合意,更何况是结为儿女亲家这等大事,简家小姐的腿废了,咱们不要这门亲事,也是天经地义。」   华氏沉下了脸,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错,真是无可救药。   见老祖宗的脸色变了,陈氏心中一突,连忙笑道:「老祖宗别恼,媳妇知道老祖宗心中的结,今日就是来替你解开这个结的。其云和芝萍小两口心肠也是善良,得知简家小姐都已经十八还未成亲,也没人上门议亲,看了心中不忍,所以其云提了,不如……」   叶其思打断了陈氏的话,「不如就替我订下简家小姐吧。」   陈氏难掩惊讶的看着叶其思,僵着脸问:「世子爷,你这话的意思是……」   「宁王府若真对镇远侯有愧,还个公道便是。」叶其思直截了当的回答,「此次回京,祖母本属意再替我挑门亲事,既然如此,那就简家小姐吧。」   「这怎么行呢?」陈氏心中一急,脱口说道。   当年她瞧不起简良媛成了残废,她优秀的儿子自然不能娶个残疾之人,所以才坚持不让儿子娶她,还另议了齐国公府这门亲事,可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儿子和曹芝萍成亲都好些时候了,还未有后嗣,弄得她心急,一心要为儿子再添个偏房,偏偏那孩子总是兴致缺缺,难得今天主动提及在街上看到简良媛,虽然她心里依然在意着简良媛的残缺,但是儿子多年来难得兴匆匆的提及另一个女人,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不好再多计较,反正就是个侧室,还是镇远侯的掌上明珠,在朝中还有点势力,不一定还能助儿子一臂之力,没想到竟被叶其思抢先了一步。   「为何不行?」叶其思似笑非笑的反问。   「简家小姐怎配得上世子爷。」   「堂堂镇远侯嫡女配不上我?」叶其思一哼,冷冷的提醒,「当年王妃不也曾经属意人家嫁进宁王府予其云为妻?当时怎么也没在意般配与否?」   陈氏一愣,依然硬着头皮说道:「此一时彼一时。若论身分,简家小姐跟世子爷自然般配,只是现在她是个跛子,世子爷今日在街上该也是看到了,她那腿是终身废了,世子爷尊贵,要什么样的名门千金没有,怎么就看中了个残缺丫头?」   叶其思闻言,眉头一皱。   见他沉下脸,陈氏连忙柔声劝道:「世子爷别恼,母亲不是拂你的意思,只是关心,以世子爷的身分,自然配得上更好的姑娘,镇远侯之女……就不好费世子爷的心思了。」   叶其思冷冷的睨了陈氏一眼,把她的不乐意全都看在眼里,说是怕委屈他娶了简家小姐,不如说是怕他将来有个侯爷岳父,会将他们给压制在底下,而且看她方才的样子,该是盘算着让简良媛入府当其云的侧室,当年是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抢先一步,抢了原本属于他的妻子,今日他不会眼睁睁的坐视不管。   「老祖宗的意思呢?」叶其思直接把问题丢给华氏,且他也清楚,华氏向来疼他,最终定会顺了他的意思。   华氏自然希望弥补与侯府的关系,只不过当年简家小姐原婚配二孙子,但宁王府毁诺在前,现在又要人家一个好好的闺女嫁进来做世子爷的继室,虽说外人并不知内情,但镇远侯本人可是心知肚明,若宁王府真上门去提亲,只怕以镇远侯刚烈的性子,两府间是前仇未解,又添新恨。   「若你与简家小姐的亲事真能成,倒也是美事一件,」华氏说得实际,「只怕镇远侯未必首肯。」   叶其思想起在大街上,简良媛大刺刺的提及自己的岁数,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如同王妃所言,她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   华氏思忖了一会儿才道:「这个年岁再没人上门提亲,只怕真得养在府里终老,这或许可以让镇远侯让步。」   「老祖宗,」陈氏见老祖宗似乎真的打算让叶其思娶简良媛,更加着急了,「你怎么也跟着世子爷胡闹?」   华氏皱眉,斥道:「管好你的嘴!真正胡闹的人是你,当年要不是你做的那些好事,简家小姐早进了宁王府成了世子妃,你别以为我老了就胡涂了,不知你心中打的什么主意。简家小姐若不同意进门也就算,若她真点头进了门,就算是续弦,你也得好好的待人家,都这把年纪了,找些机会清清自己的罪孽,给我少说两句。」   陈氏脸上一阵青白,这么多年来,华氏虽然不假辞色的待她,但至少没在下人面前指责,现下不过为了个还不知道会不会进门的跛子就数落她,她虽然仍扯着笑,却是满肚子的怨气。   「娘说的是,媳妇谨记。」陈氏压下怒气,对叶其思说道:「世子爷喜欢,母亲自然只能支持,先恭喜世子爷了。母亲明日便派人挑个好日子上门提亲。」   华氏清楚,这件亲事若真让陈氏插手,也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正要开口拒绝,叶其思已经口气冷淡的抢白,「老祖宗,为求慎重,提亲之事,不如孙儿亲自去一趟。」   华氏难掩惊诧,「你要亲自去?」   陈氏也不自觉扬高嗓音,「世子爷,这可于礼不合。」   「若论礼教,宁王府三年前早就失礼在先,」他目光锐利的扫了陈氏一眼,「王妃就别拘礼了。」   这明显的责难令陈氏倒抽了一口气,却也无言反驳。   叶其思懒得把心思多放在陈氏身上,他亲自上门提亲于礼不合又如何?他看那个简良媛实在也不像个会把礼教挂在心头的女人。   他的目光看向外头的一片漆黑,虽说从小在宁王府长大,但在这里他从没有归属感,当年的亲事是由祖母决定的,这一次,他要自己作主。   「这岂不欺人太甚!」镇远侯的手紧捏着宁王府送来的拜帖,用力一击桌面,「我堂堂镇远侯的嫡女竟然要嫁人当续弦,这宁王府三年前退婚,让我颜面无光不够,现在又来给我一耳刮子!」   张氏坐在一旁,早已红了眼,默默用手绢擦着泪,对闺女感到心疼不已,心中有怨却又无处发泄。   「我闺女就算嫁不掉,也不入宁王府!」镇远侯气极了,忍不住大吼。   「没错!」向来温和的长子简应天,这时不免也来了火气,「宁王府仗着受皇上重用就目中无人,宁王世子又如何?跟着护国将军去了西南几年,有点小战功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说到底不过就是个狗仗人势的家伙!」   镇远侯看着拜帖上叶其思的名字,气得横眉竖目,一气之下将拜帖给撕了,直接丢在地上。   「爹,远远就听到你的吼叫,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简良媛扶着小桃红的手,缓缓走进厅里。   镇远侯见女儿来了,微皱了下眉头,余怒未消的坐在椅子上,用力的将手一挥,「没事!你回房去待着。」   简良媛对小桃红使了个眼色,小桃红立刻弯腰将地上被撕成两半的拜帖给捡起来。   简良媛低头看了一眼,这场景还真是异常的熟悉,前生她看到这张拜帖气得差点晕过去,直觉宁王府欺负人,竟要她当续弦,但现在她是天天算着日子,等宁王府派人来提亲,还真给她等到了,只是没料到竟是叶其思亲自前来。   好不容易这些日子府里平静多了,张氏怕女儿看了情绪又生波动,连忙劝道:「别看了。」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是啊,别看了。」简应天也忙着安慰,「不用理会宁王府的人。」   「没错!」镇远侯冷哼一声,「想当年宁王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妹婿、亲妹都见死不救,这一门显赫是狠心绝意换来的。」想起过去,他忍不住语带讽刺,「宁王世子亲自求亲又如何?宁王府这样的人家,我不屑!」   对于宁王是否对自己的妹婿、妹妹见死不救一事,简良媛一无所知,但至少她可以肯定一件事——   「爹,可我还记得,三年前,宁王在上朝时,随口跟你提了下要与侯府结为儿女亲家,虽说是嫁给宁王府的二公子,爹也是开心的回来直笑,怎么现在又说人家狠心绝意?」   镇远侯一愣,面子有些挂不住,瞪了眼胳膊往外弯的女儿一眼,「此一时,彼一时。」   「爹,我知你是气恼当年宁王府出尔反尔,让你失了面子,但今日宁王府上门应该是心中有愧,所以不论亲事是否能成,总是来者是客,就这么把世子爷给赶走,不是待客之道。」   「我才——」   「侯爷,宁王世子求见。」   「不见!」镇远侯毫不犹豫直接拒绝。   门口的小厮得令,虽然心中不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退下去回话。   「谁说不见,快去将人请进来。」简良媛一心只想见到叶其思,也顾不得矜持,立刻交代下去。   看着女儿迫不及待的神情,镇远侯感到相当不悦,「你在做什么?」   「爹,人家可以失礼于咱们,但咱们却不能有失身分,」她说得理直气壮,「宁王世子亲自前来,咱们见了就是。」   「你胡说些什么!」镇远侯怒指着大门,嗓音又大了起来,「你可知道那小子是来求亲,妄想你嫁给他当续弦?!」   「女儿知道,女儿就是巴不得嫁他,要不是怕你生气,我还真想今日就跟他走。」   镇远侯未料到女儿会是这样的反应,瞬间瞪大双眼,身子一僵,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成木头了?」简良媛见大伙儿都愣住,索性转过身,扶着小桃红,「我亲自去请比较快。」   「你亲自……」镇远侯这才回过神来,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一张老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胡闹!真是胡闹!给我站住。」   「女儿啊……」张氏也被吓得忘了哭。   「妹妹。」简应天一时也慌了。   对于家人的劝阻,简良媛全都置若罔闻,执意朝大门而去。   「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镇远侯指着女儿,瞪着张氏。   「老爷,这……」张氏心头慌乱,也不知该不该让人阻止女儿。   此时正要上马离去的叶其思,没有料到关上的朱红大门再次打开,接着就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出现。   「世子爷请留步。」   叶其思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简良媛。   简良媛抬起头,对他甜甜一笑,「世子爷都来了,怎么不进府一叙?」   叶其思率性的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的小厮,隔着几步距离望着她,淡淡回道:「侯爷不见。」   「侯爷改变主意了。」她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下意识的向前,但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下脚步,「若侯爷心有不快,本世子改日再访。」   「我爹真改变主意了。」这家伙怎么就是这么死脑筋,「过来!」   她强硬的口气令叶其思不由自主的挑了下眉。   见他眼神转变,简良媛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低下头,有礼的又说了一次,「世子爷,请。」同时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的,只要一急,她还真把什么大家闺秀的礼节全都丢到脑袋后头了。   他没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静静打量着她。   等不到他的反应,她有些不安的微微抬起头,正好与他四目相接,惹得心头一阵撼动。   看她一副无辜的样子,叶其思暗叹了口气,轻摇了下头,越过她,大步走进侯爷府。   见状,简良媛急着想要跟上,无奈脚不方便,根本走不快,小桃红见了,连忙上前扶着她,以免她因为太过心急走而跌倒。   他的眼角余光瞄到主仆俩的动作,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让她跟得轻松些。   「侯爷。」叶其思一进大厅便行礼。   镇远侯冷眼看着,简应天脸色不善的瞪着他。   「世子爷,」最后只能由张氏开口,「坐。」   「谢夫人。」叶其思坐了下来。   简良媛对厅里的低沉气氛彷佛无所觉,坐下来之后,径自招呼着,「小桃红,去拿些桂花糕来。今早厨房大娘才做的,又香、又甜。吃点甜的,嘴里甜,心里也甜,大伙儿自然开开心心。」   小桃红一点都不认为几块桂花糕就能有如此神奇的功效,不过她也没敢多嘴,连忙领命离开,她才不想要待在厅里,气氛怪吓人的。   「爹,你别绷着脸,世子爷亲自来提亲,也算是有诚意了。」简良媛看着冷着一张脸的爹亲,好言劝道。   镇远侯气恼的瞪着女儿,闺女这样子,若是给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她巴不得把自己嫁出去。   「妹妹!」简应天的反应则直接多了,一副快要吐血身亡的样子,「你少说几句。」   「哥哥,若我再少说,只怕亲事不成。」   「不成又如何?」简应天瞪大了眼。妹妹之前像是疯了似的,三天两头寻死寻活,这几天好不容易又恢复发生意外前那活泼开朗的模样,他正欣喜着妹妹想通了,却没料到……   叶其思面无表情的看着简良媛,看来这门亲事,不用他开口,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嫁了,他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哥哥,我已经十八了,等了多年都没人来提亲,好不容易终于有一个肯上门,若是爹今天不点头,我看我这辈子真嫁不出去了,哥哥,难不成你真愿意养我到终老吗?」   简应天一口气梗在喉咙,原本该是多么悲戚的一番话,怎么从妹妹口中说出来,却像是笑话似的,惹得他一时语塞,只能着急的看向父亲,希望父亲能够阻止妹妹再荒唐下去。   「爹,我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都不想养我到老,女儿知情达礼,不让大伙儿为难,所以爹,」简良媛看着父亲,「为了哥哥也为了我的将来,你就应了吧。」   「你——」镇远侯用力揉着发疼的额际,第一次埋怨自己的身体太好,不然他真想眼睛一闭,晕倒算了。   「爹,女儿知道你生气,我也气啊!只是生气无济于事,与其让我留在侯府,不如将我嫁进宁王府,让他们见识见识我这个名满京城的鬼见愁,替你老消消气,如何?」   「胡说八道!」镇远侯低斥一声。   「胡说八道。」叶其思口气平稳。   简良媛一笑,看着异口同声的两人,「瞧你们默契挺好,将来当一家人,肯定很有话聊。」   「你到底知不知羞!」镇远侯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简良媛对叶其思眨了眨眼,「夫君觉得呢?」   这句夫君,令叶其思心头一震,但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小姐自重。」   她甜甜一笑,「亲自上门来提亲的人是你,现在我不顾忤逆我爹帮着你,你却要我自重,这不表明了要我别嫁给你?世子爷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想我嫁还是不嫁?」   叶其思挑了下眉,「别得寸进尺。」   简单的一句话,简良媛立刻会意,「好吧、好吧,明白了,自重就自重,谁教我十八岁了还嫁不出去,妾身闭嘴便是。夫君瞧我这般识大体,肯定欣喜讨了个知书达礼的妻子。」   他望着她,暗自觉得她这番话着实逗趣,她也不瞧瞧,她离知书达礼实在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简良媛真闭上了嘴,她不说话,厅里蓦然一静,气氛更显尴尬,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几轮后,似乎觉得无聊,便招来小桃红,一脸陶醉的吃着桂花糕,一副无事人的自在模样。   原本一场两府结亲的正经事,被她这么一搅和,其它人全被弄得七荤八素,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了。   叶其思清了清喉咙,决定先行打破沉默,「宁王府自知对侯爷有愧,所以本世子亲自来提亲,还盼侯爷尽释前嫌。」   镇远侯张口正想拒绝,但一看到女儿一脸倔强,不免在心中大声哀号,他真不知闺女怎么会变成这副德性,最终,他用力叹了口气,「罢了,这门亲事就随宁王府安排吧。」   要与宁王府结亲的消息一传出去,不知道又会被说得多难听,女儿要不是因为那场意外残了腿,今日他就不用受这种气了,偏偏女儿当真一点都不介意,还一心与叶其思成亲,他除了气在心里,还能说什么呢?   「谢侯爷。亲事既已谈定,改日便会派人正式提亲,告辞。」叶其思得到了答案,也没有费心停留,起身便要离去。   「这么急?」见状,简良媛忍不住道,「怎么不再多坐会儿?吃点甜糕。」   「多谢姑娘盛情,改日……」看着她一脸热切,又见镇远侯一脸想要杀人的样子,他在心中叹了口气,退了几步,说道:「改日。」   「好吧,那就不勉强世子爷,我送世子爷。」简良媛连忙将嘴里的桂花糕吞进肚里,随即站了起来。   「不用。」镇远侯立刻喝斥,「让你哥哥去,你给我坐下。」   简良媛不满的嘴一嘟,「爹,我送或哥哥送,还不都一样。」说到底,她就是希望亲自送他出府,她想再多看看他。   简应天这下再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倏地站起身,不客气的低吼,「简良媛!」   简良媛像是没听到似的,硬是跟在叶其思的身后走。   快到大门时,叶其思淡淡开了口,「看来侯爷气得不轻。」   「世子爷不用放在心上,我爹疼我,终会依了我的心思。」   「你就真把礼教给抛之脑后?」叶其思微侧过身看着她,似乎想藉此稍微了解她的想法。   她浅浅一笑,「我从不敢将礼教抛之脑后,只不过是走这世上一遭,明白人世无常,人生苦短,若连自己想要的都不敢追求,就活该到死那天,徒留遗憾。」   听闻,他的心再次一震,没想到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倒是比他这个在马背上出生入死的世子爷,更有看透生死的达观。   「世子爷难道不喜欢我为了所爱,义无反顾吗?」   她的话打动了他,他伸出手,轻触了下她的嘴角,像个孩子似的,嘴角还沾着糕点碎屑。   简良媛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心跳蓦然加速。   「不论喜欢与否,」叶其思专注的凝视着她的双眸,「宁王府对侯府有愧,对姑娘有愧,既然有愧,此生便不会辜负姑娘。」   他的话让她的心不免有些闷闷的,眼底的笑意微隐,「只是有愧?」   「人无信不立,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既已许诺,此生必不负你。」   多熟悉的一句话,多年来,他守着骄纵的她,一句承诺,至死都没有毁约,但在他心中,她却从来不是他最爱的……   「世子爷真是个好人。」她有些心伤的低喃着,「要不是我太自私,实在该让你去找个更好的女人。」   叶其思听到她的低语,不解的轻挑了下眉。   「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会让你反悔,」她抬起头,双眸闪闪发亮,露出迷人的笑脸,「我等着你来迎娶!世子爷回去后,可得要老祖宗快快挑个日子,别忘了,我在等你。」   要是一般男人,早被她的积极给吓坏了,但是叶其思没有,只是淡淡的转身,离开侯府。 第三章   简良媛与叶其思的亲事很快就订下,一方面是简良媛已经十八,年纪不小,再一方面则是宁王每年夏初都得奉旨押粮前往边疆,所以宁王府打算在宁王出发前将亲事给办妥。   时间虽急,但简良媛并无怨怼,成天忙着准备成亲之礼,实在没空理会其它,所以当一大早宁王府的二夫人曹芝萍派人送来请帖,她只看了一眼,就摆在一旁,摆明了不予理会。   张氏一进屋,一眼就看到桌上请帖,问清原由,不禁叹息,「这二夫人看来还算有心,多年过去,还将你的事给放在心上。」   简良媛在心中冷冷一哼,这么多年,在她要嫁进宁王府才想起她,算什么有心,摆明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过这话可不能说白了,于是她依旧低头绣着红绸布上的鸳鸯,没有搭理。   「看你的样子,不去吗?」   「不去。」简良媛也回得直接,「我晚些派人去回了她。」   「你与二夫人将来便是一家人,这么回了人家,实在不妥,更别提帖子上还写了和禧郡主也是座上客。你该清楚郡马卫其怀是护国将军,世子爷还在他的麾下办事,你跟世子爷成亲之后,纵使你心中有怨,但日后与郡主还是难免相见,总不好老是避着。」张氏简单的几句话便点出了重点。   闻言,简良媛无奈的放下手中的针线。   上一辈子的她,根本不在乎叶其思的脸面,打死不与连如敏往来,甚至还阻挡叶其思与卫其怀两人私下会面。为了她,叶其思最后选择留在京中,不再回西南,他拉开了与挚友的距离,她该感动,但还是陷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从没有上心,可如今再活一世,若想要局势转变,纵使心中再有怨,有些事还是不得不为。   「娘,是女儿不识大体。」简良媛压下心中的不舒服,柔声说道:「女儿赴约便是。」   张氏欣慰的点点头,轻拍了拍女儿的手,「你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简良媛浅浅一笑,又和母亲聊了几句,看时候不早了,这才送走母亲,唤来小桃红替自己更衣,出府赴约去。   曹芝萍的丫鬟等在酒楼外,一看到简良媛,立刻恭敬的上前,「小姐,我家夫人在上房恭候大驾,只是郡主突然身子不适,所以不克前来,还盼小姐见谅。」   简良媛脚步微顿,连如敏没来?!她原以为自己会有松口气的感觉,不知为何,心头却因无法相见而升起一种遗憾的异样感。   原来,当决定要放下仇恨之后,许多事似乎就真的看得淡了……   「带路吧。」简良媛也没多说,径自跟着小青进了上房。   曹芝萍一见到她,就热络的拉着她坐下。   「妹妹,今日怎么如此好兴致?」简良媛心中反感,但也没有显露出来。   「还不是因为要跟姊姊成为一家人,妹妹开心。」曹芝萍遣开丫鬟,等到屋里只剩两人,亲自替简良媛倒了杯茶。   简良媛看着她优雅的动作,不得不承认,这女人也算是不辱才女之称,进退得宜,总是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   曹芝萍将茶盏递上,笑咪咪的道:「妹妹实在感激镇远侯能不计前嫌,今日才能有幸跟姊姊成为一家人。」   简良媛接过后,轻啜了一口,才回道:「妹妹或许该说是宁王府不嫌弃,还让我嫁进门,成了世子妃才是。」   世子妃三个字听在曹芝萍耳里异常刺耳,她从以前就厌恶像简良媛这种粗鲁又爱抛头露面、擅长骑射的富贵千金,原以为跛了条腿就永远不如她,却没料到今日她竟然要嫁进府里成为世子妃,将来一个不好,她还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再加上一想到那日丈夫在街上看着简良媛走远时的眼神,她就是觉得心头有根刺,光想着就难受,原以为此生这女人就远远的被置之脑后,谁知道现在要成为一家人,还是她的嫂嫂,她心中岂能舒坦,一股怨气油然而生。   「姊姊说笑了,」曹芝萍微敛下眼,柔声道:「现在也就你我姊妹二人,我是真心关心姊姊,就怕姊姊嫁进宁王府,心中有芥蒂。」   简良媛好笑的看着矫揉的曹芝萍,「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好似是妹妹之前说过的话。我爹点头让我嫁,我便嫁了,就算有芥蒂又如何?」   「这么说来,姊姊心里是真不舒坦,不过想来也是人之常情,若姊姊真不愿意,」曹芝萍双眼闪着光亮,「只要死活不从,相信侯爷也不会苦苦相逼。」   「我何苦死活不从,我可是一心想嫁进宁王府。」简良媛在心中冷冷一笑,打从腿残之后,她就连心都生病了,就连外头都传言她疯了,看曹芝萍的样子,似乎也真认为她疯了,要她为了不嫁进宁王府而要死要活,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姊姊何苦如此执着?」   「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简良媛饶富兴味的望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想我嫁?」   「怎么会?能跟姊姊成为一家人是福气。」曹芝萍连忙拉起她的手,以示亲密。   「若真觉得是福气,就别再多说了。」简良媛不留情的抽回手,「你有时间关心我,不如多费点心思调理身子,早日给宁王府添个娃,可别让我这个后来嫁进去的嫂子赶上了。」   提到生育一事,曹芝萍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眶瞬间含着水气。   简良媛可一点都不同情她的柔弱,现在只有她们两人,实在不需要再演戏,「你这是怎么了,才说了几句就要哭了,你可别误会,我这是关心。」   「姊姊的关心,句句都带着刺,妹妹实在无福消受,」曹芝萍的眼泪掉了下来,「很快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但看姊姊的样子,姊姊心中一定有怨,以后该如何相处才好?」   她的眼神一冷,对曹芝萍的眼泪感到厌恶,「我心中有怨又如何?反正是宁王府对我有愧在先,这件事你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就算我看王府上下都不顺眼也是我的事,收起你的眼泪,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曹芝萍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响应,脸色大变,「姊姊这么说话,岂不欺人太甚?」   简良媛直觉荒谬,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明明就是她把她给找来,明示暗示她不要嫁给叶其思,现在居然指责她欺人?!这女人果真很有惹怒她的本事,「是非对错日后自有公断,我懒得跟你废话。」   说完,她站起身就要离开,可曹芝萍含着泪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后方,她的心一突,猛然转身,就见身后隔着一条黄色布幔,随着风吹飘动,似乎有人影若隐若现,她咬着牙,伸手一把拉开。   看着面无表情的叶其思和一脸坐立难安的叶其云,简良媛的心直往下沉,不断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蠢,就算重活一世,还是被曹芝萍糟蹋设计。   叶其思默默喝完杯中的酒,不发一言的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去。   简良媛转过头,恨恨的瞪着曹芝萍。   曹芝萍一脸泫然欲泣,「妹妹一心全都是为了宁王府的和乐,姊姊若对王府有怨,还是断了嫁进王府的念头吧。」   「好一句为了宁王府的和乐,今天这笔帐,我记在心头了。」简良媛冷冷丢下话,懒得再搭理她,立刻走了出去。   「小姐!」小桃红一看到小姐走出酒楼,连忙上前搀扶,「我方才见到了世子爷……」   「人往哪里去了?」   小桃红马上指了个方向,简良媛急忙甩开她的手要追,无奈根本走不快,走没两步就跌跪在地。   小桃红连忙上前扶起她,「小姐,你有没有事?摔疼了吧?」   简良媛根本无心回答,只顾着看着四周,但根本没有叶其思的身影。竟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她懊恼的用力咬着下唇,厌恶的用力捶着自己的腿。   「小姐,你别这样!」小桃红连忙拉住她的手,就怕她伤了自己。   「都是这腿,真没用!连追个人都追不上……」   「小姐,」小桃红看到人群慢慢聚集过来,连忙叫小厮拉来马车,「我们先回府吧。」   简良媛被扶上马车,过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这也才想明白,曹芝萍做了这场戏,是想让叶其思对她反感,退了这门亲事,但曹芝萍实在不了解叶其思,他已经对她许了承诺,这门亲事除非她反悔,不然他终究会上门迎娶,只是她真正要的并不是只是成为他的妻子而已。   原以为重来一次,两人可以好好相处,但事情往往出人意料,还没成亲,他便对她有了误会,将来又该怎么走下去?   她的手无意识的轻揉着膝盖,纵使再来一次,她可以学着不再怨天尤人,但对于自己的残缺,她始终无法真的放下,自卑依然。   刚才身子是摔疼了,但心更疼,她想追上他,却只能被他抛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走远……   虽说简良媛是嫁进宁王府当继妻,但该给的礼数宁王府分毫未少,看在外人的眼中,该是给了侯府一个天大的面子。   端坐在喜房内,简良媛倒也没有新嫁娘的紧张,毕竟比起新婚之夜,她更挂心的是那日叶其思面无表情离开酒楼的事。   就在她遐思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交谈声,她认出了叶其思的声音,一颗心不由得狂跳。   一进屋,叶其思就吩咐道:「不用伺候了。」   小桃红看了叶其思一眼,不敢多说什么,领着其它丫鬟退了出去。   叶其思来到床前,一把掀开红盖头,静静的瞅着她。   简良媛抬头望着他,却见他只是沉默,弄得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她终于鼓起勇气正要开口,他竟然转身进了净房。   听到水声传来,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胡涂了,这会儿要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最后她把心一横,拆下头上的珠饰,起身,缓步走了进去。   叶其思泡在木桶里,见她进来,难掩惊讶,轻挑了下眉。   简良媛没说话,只是卷起袖子,拿起挂在木桶边缘的棉巾,用力替他擦着背,擦得他的背都泛红了,他却连吭都不吭一声,她不禁好奇的问:「世子爷不疼吗?」   他淡淡瞄了她一眼,「你不就是存心让我疼吗?」   她的嘴一嘟,把棉巾一丢,站起身就要走。   见状,叶其思大手一伸,一把拉住她,也顾不得她还穿着嫁衣,直接把她拉进木桶里。   简良媛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惊呼一声,还来不及有其它反应,小嘴就被他用力吻住,下一瞬,她感觉到全身酥麻颤栗,情不自禁轻轻娇吟一声,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双手主动环绕住他的颈项,纤纤玉指交错插入他的发中。   他将她从木桶中抱起,替她褪去湿衣,再将她轻柔的抱放到床上,这一晚,他的狂野一点都不像是她印象中那个封闭自我情绪的男人,重生至今,被他怀抱着,她才真正感到真实。   简良媛睡得迷迷糊糊,但当身边蓦然一空,她立刻睁开眼坐起身,就见叶其思在夜色中起身,穿上衣服,她疑惑的想,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要去哪里?   他看到她醒了,只淡淡的丢下一句,「你睡吧。」说完,也不等她有所响应,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心直往下沉,甚至隐隐泛着疼,她无精打采的靠着床柱,不争气的水气浮上眼眶,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他依然挂心着那日她在酒楼说的话,不过是她理亏在前,实在怨不得他。   守在门口的小桃红,一看到叶其思走远,立刻担忧的走进来,「小姐……」   简良媛硬是扯开一抹笑容,「给我打点水来,我想梳洗。」   小桃红也不敢多问,心中直替小姐感到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才嫁进门的第一夜,就遭受世子爷这般无礼的对待,未来的日子还这么长,小姐该如何是好?   梳洗完毕,简良媛躺在小桃红替她重新铺好的床上,「下去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不用在外头伺候了。」   「是,小姐也早点歇息。」小桃红替她拉好被子,将烛火给熄了,静静退了出去。   简良媛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脑中思绪纷乱,以他的身分,他愿意娶她,她就应该感激了,居然还妄想得到他的真心,是她太贪心了吗?她缓缓闭上了眼,刻意忽略心中的苦楚,告诉自己,要怨天尤人还早得很,她要赶快睡觉,得养足精神才有力气迎战,她相信,只要有心,她终会得到叶其思的真心与原谅。   天一亮,小桃红就来伺候简良媛梳洗,可一双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昨儿个夜里也睡不安稳,但仍强打起精神,笑道:「小姐,昨儿个夜里我饿得慌,本想去灶房找些东西吃,刚好遇上个大娘,她给了我一块杏仁糕,好吃极了!所以今儿个一大早我就去找那位大娘,拜托她多做了一些,方才派人送来,小姐等会儿一定要尝尝。」   简良媛心知小桃红才不是饿得慌,而是怕她心里难过,才会特地去找她爱吃的甜食,于是她也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堆起笑意道:「快拿上来,我饿死了。」   小桃红抬头看着铜镜中的小姐,不禁愣住了,「现在?」   「是啊!」简良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小桃红还以为小姐会因为昨夜世子爷的事而心情不好,食欲不佳,看样子是她多虑了,她心情一松,也没怠慢,到一旁的小灶房里拿着装着杏仁糕的小盘回来,直接放到镜台上。   趁着小桃红替自个儿梳着头发之际,简良媛喜孜孜的一边吃着。   「小姐,别吃太多。」看一盘杏仁糕一下子就被吃了好几块,小桃红忍不住劝道:「等会儿还要和世子爷一起用膳呢。」   简良媛咬了一口杏仁糕,含糊的回道:「他不会来了。」他不顾她的颜面将她一个人留在新房,她也不指望他会来陪她这个新妇用膳。   小桃红闻言,神情一黯。   注意到她神色的转变,简良媛浅浅一笑,「他不来也无妨,我又不是没有手,得靠他喂才会吃东西。」   小桃红担心的皱紧眉头,支支吾吾的道:「小姐,可是……」   「可是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昨夜大半夜世子爷离开新房的事已经在府里传开了,」小桃红虽然很不想说,但一大清早去跟大娘拿杏仁糕,一路上遇上的下人都在私下谈论,她不想听也不行,与其让小姐自己听到,不如她先告诉她,让她心里有底,「大伙儿都暗地里议论说世子爷、世子爷……嫌弃小姐,若是世子爷今早不来陪小姐用膳,小姐以后在王府又要怎么立足?」   简良媛压下心中的悲哀,轻轻耸耸肩,「不过就是饿了吃,累了睡,人生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想也知道府里上下话传得有多难听,若是以前的她,早把人全都给抓过来,把碎嘴的奴才狠狠痛打一顿,以前自己的狠绝,现在的她想来都忍不住汗颜。   「开心点,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要难过,」简良媛好气又好笑,「放心吧!我不会跑回娘家哭诉的。还有在外人面前可别叫我小姐,要叫世子妃。」   「奴婢知晓。」小桃红闻言,着实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小姐一气之下回娘家告状,这才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简良媛也猜到小桃红在想什么,她还记得上一辈子,她只要一觉得不开心就会回侯府,逼着爹和哥哥到宁王府替她讨公道,最后还寻死寻活的要休夫,搞得她爹和宁王府上下颜面尽失,今日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再干这些蠢事。   想着想着,她塞了一大口杏仁糕进嘴里,就在这时,叶其思走了进来,她完全没料到会见到他,杏仁糕卡在嘴里,吞下去也不是,吐出来更不可能,尴尬极了。   叶其思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还不给主子上茶。」   小桃红这才回过神,连忙倒了杯茶,捧到叶其思面前。   叶其思在心中一叹,怎么主子挺精明,收的丫鬟却不灵光,他瞄了眼简良媛,面无表情的道:「是你的主子。」   小桃红一惊,连忙转身将茶盏递给小姐,心里忍不住,世子爷高大挺拔,长得又俊,但不笑的样子还挺吓人的。   简良媛接过,连忙喝了一大口,把杏仁糕给吞下肚,这才对着叶其思甜甜一笑,「没事,只是吃得急了些,谢世子爷。」   叶其思没有回应,轻扫了空空的桌面一眼,眉头微微一皱。   小桃红一看到他的表情,立刻惊恐的跪了下来,「世子爷,奴婢立刻去备膳。」   他冷哼一声,小桃红立刻飞也似的跑了。   看到小桃红惊恐的样子,简良媛脸上的笑意更深。   叶其思看着她自得其乐的样子,更注意到她面前已经吃了大半的杏仁糕,看来自己的娘子爱吃甜食,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也真亏她还吃得下东西。   方才他才步出书房,就听到贴身侍卫崔易向他禀报府里下人间的耳语,他立刻派他去抓来几个碎嘴的,杀鸡儆猴的当众斥责了一顿。   他不过就是半夜离开新房去看些从西南送来的急件而已,一会儿功夫传言就满天飞,宁王府里人口多,他也没指望是非能少,但他本以为新妇会因为传言大发雷霆,大吵大闹,要不就是哭得急诉委屈,谁知道她不但笑得甜美,而且还有兴致吃东西,她……果然特别。   「世子爷该是大半夜都没睡吧?」简良媛起身,热切的说:「用完膳后再歇会儿吧。」   见她没有丝毫怒气或怨恨,叶其思轻挑了下眉,他可不相信传言没传进她的耳里,「不怨爷半夜丢下你?」   「自然是怨。」她也没打算隐满,既然想要得到他的真心,她就得用真心与他相交,不过说完,就见正在布膳的小桃红手狠狠抖了一下,忍不住暗笑,「纵使有怨又如何?是妾身失言在先,先惹世子爷不快,所以也怪不了世子爷。」   他坐到桌前,轻摇了下头,「你真当本世子爷的心眼这么小吗?」   简良媛有些不解的瞅着他。   「昨夜西南来了急件,本该先处理再进房,但……」叶其思不自在的瞧了她一眼,「并非存心冷落你。」   她顿时心中一喜,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以他的身分,他是大可不用向她解释的,但他的话却安抚了她。   「用膳吧。」   简良媛立刻坐下来,亲自服侍他。   小桃红见状,心头的担忧终于可以放下了,她开心的退到门外,关上门扉,静静候着,暗自希望小姐和世子爷的感情能够越来越好。   用膳时,叶其思注意到简良媛吃得不多,看来是因为方才吃了太多甜食所致,这个习惯实在不好,看来以后要找机会让她改一改。   没多久,候在门外的小桃红恭敬的道:「世子爷、世子妃,二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小青求见。」   「在这个时候?」简良媛轻轻一挑细眉,转头看向叶其思,见他不发一言,看来是要她自己发落,便交代道:「叫她在外头待会儿。」   「是。」小桃红应声后便传话去了。   小青原以为见简良媛一面就能走,没料到还被要求在梅园的外头等着,她心中满是不快,「要等多久?二夫人还等着我回去覆话。」   「世子妃要你等着就等着。」小桃花冷冷瞧她一眼,「哪这么多废话。」   「你——」   小桃花下巴一扬,扭头就走。   小青瞪着她离开的身影,不自觉握紧拳头,她可是二夫人的大丫鬟,宁王府的下人,哪一个不是对她毕恭毕敬,如今居然还要看个小丫鬟的脸色,真是气死她了。   等了好一会儿,小桃红才来叫人,小青压下心中的不快跟了上去,谁不知道世子爷在大半夜离开新房,摆明了就是嫌弃新妇,她还故意一大清早去灶房说了些简良媛腿不方便,是可怜的跛子,不受世子爷的宠爱,受冷落也是早晚之类的话,好让下人们睁大眼睛看明白,若要巴结,还是得要巴结曹芝萍这个二夫人才是。   小青不以为然的走进屋里,却没料到看到用完膳正在净手的叶其思,她顿时心一惊,连忙跪了下来,「世子爷。」   叶其思连瞧都没瞧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进内室,他是没那份心思去理会女人后院的事。   简良媛没有跟进去,只是将手中的湿布交给小桃红,居高临下看着小青,「有事?」   小青压下满心狐疑,开口说道:「二夫人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向老夫人请安,但因为今日是世子妃进门第一日,就怕失礼于世子妃,所以要奴婢禀告世子妃一声。」   倒还真是个进退得宜的大家闺秀,简良媛的嘴一撇,「明白了,回去要二夫人好好休息,她与我多年姊妹一场,我不会跟她计较这点小事。」   「谢世子妃。」小青行完跪安礼,立刻退了出去。   小青一离去,简良媛立刻沉下了脸,她甫嫁进王府,没想过要出什么风头,但曹芝萍最好别妄想在她后头使心眼,想起在酒楼被她设局一事,她还是一肚子火,接着她眼眉一垂,露出笑脸,走进内室,替叶其思更衣,「虽说世子爷不提,但那日酒楼的事,世子爷肯定余怒未消。」   叶其思没料到她会主动提及,低头看向她,「无怪你心中有怨,本是人之常情。」   说到底,该不会真以为她嫁进门是为了把宁王府弄得乌烟瘴气吧?她没好气的看着他,「世子爷果然知情达礼,难怪之前二夫人一心为了世子爷的幸福而阻扰我进门,今日世子爷还愿意娶我进门,我实在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才是。」   她的话听来刺耳,但他并不以为忤,他早看出曹芝萍不愿意她进门的真正理由,并不是怕她会大闹宁王府,而是因为叶其云,不过他并未把原因告诉她,以免日后两人相见,她心中别扭。   「不论世子爷信或不信,那些不过是气话,我可没理由拿自己的一辈子当儿戏。」她替他拉开被子,伺候他上床,忍不住又道:「世子爷瞧我这模样,一心就只为着世子爷,以世子爷为天,娶了像我这样难得的妻子,世子爷不可能受罪的。」   这女人说到最后,还不忘朝自己脸上贴金,他不以为然的扫了她一眼,「别再说了。」   「是。」简良媛立刻乖巧的应了一声。   一躺上床,叶其思这才发觉真有些累了,「我睡会儿,等会儿陪你去向老祖宗请安。」   想起华氏,她的心不由得又是一拧,老祖宗一直待她不薄,不论她惹了多少事,总是宽容以对,可上辈子的她不懂事,时常顶撞老祖宗,气得她病了好几次他注意到她似乎有些恍神,神情也突然变得有些黯淡,不禁问道:「怎么了?」   简良媛拉回心神,浅浅一笑,轻摇了下头,「只是想着老祖宗看重,我才有幸嫁进宁王府,这份恩德,一生难报。」   叶其思实在觉得这番话说得严重,却也因她对老祖宗有份孝心而感到欣喜。   「世子爷快歇息吧。」她坐到床边,握着他的手,柔声的说:「我陪你。」   他轻点了点头,接着缓缓闭上眼,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过了半晌,简良媛见时候不早了,原打算叫醒叶其思,但看他睡得熟,不忍吵醒他,心想,反正以华氏对他的疼爱,也不会计较一日不去请安,所以她轻手轻脚的起身,决定让他多睡一会儿,自己去向华氏请安。   在小桃红的搀扶下,简良媛来到慈华阁。   陈氏早早来到慈华阁,在华氏面前说了好一番话,幸灾乐祸的等着简良媛。   这跛子嫁进府的第一日便独守空闺,可真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纵使叶其思意思意思的斥责了几个下人,但是简良媛这个世子妃在宁王府里已经算是颜面尽失。   看着简良媛走进来,陈氏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长得算是清秀,但那脚……陈氏眼底闪着厌恶,说什么腿伤了不方便,连跪都困难,所以不能行礼,也因为王爷忙出京事宜,所以新婚第一天就连新妇向长辈敬茶也免了,她只点了下头,就坐了下来,这个女人纵使有个侯爷爹又如何,残废就是残废。   陈氏拿起一旁的茶盏,啜了一口,掩饰心头的嘲弄。   华氏心疼的看着简良媛,她一早就听到陈氏说了孙子昨夜的行为,知道简良媛心头绝对不好受,于是柔声安慰,「回头老祖宗再替你跟其思好好说说。」   「老祖宗想对世子爷说些什么?」简良媛露出不解的神情。   「还不是将新妇娶进门,却嫌弃新妇,新婚之夜就丢下人,」陈氏在一旁答腔,可没打算让简良媛装傻当没事发生,「世子爷也真是不懂事,纵使心中再嫌弃,也不该这么做。」   华氏听了相当不悦,瞪了陈氏一眼。   简良媛看着陈氏,心中冷冷一笑,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母亲怕是误会了,世子爷昨夜是收到西南急件,才在书房熬了大半夜,世子爷一心挂心着国家安危,儿媳与有荣焉,纵使独守空闺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陈氏的笑容微僵,她倒是没听说有这样的原由,面子有些挂不住,随即又想这话不知是真是假,神色又显得有些轻蔑,「世子爷真是找了个好借口。」   简良媛故作吃惊的掩嘴,「母亲的意思,该不会是世子爷撒谎吧?」   陈氏心一惊,瞥见华氏皱眉,连忙否认,「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世子爷是何等身分,岂会费心撒谎。」   「可母亲方才的意思,明明就是直指世子爷说谎。」   陈氏不安的看向华氏,若是惹恼了华氏,华氏在简良媛这个甫进门的晚辈面前数落她,她以后在宁王府还要怎么当家作主,她正要开口替自己辩解,却被简良媛抢先一步。   「瞧我这脑子,」她露出懊恼的样子,「肯定是我愚笨,误会了母亲的意思,母亲岂会在世子爷的背后说嘴,是儿媳的意会有错。母亲,你说是吧?」   陈氏一愣,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看来传言真不可尽信,媳妇真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   「谢母亲夸赞。」简良媛受宠若惊的感谢。   华氏欣慰的看着简良媛,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一个眼神,也让陈氏明白华氏没有说出口的疼爱,她本就对华氏偏心叶其思感到不快,现在又来一个简良媛,让她更无法接受,她心中不满,不甘受到冷落,于是开口找话题,「老祖宗,芝萍说是受了风寒。」   果然,华氏闻言,立刻关心的看着陈氏,「没事吧?」   「大夫来瞧过,该是无妨。」陈氏微笑答腔,「今日是良媛第一天过门,芝萍就躺在床上没法子请安,良媛应该不会往心里去吧?」   简良媛轻摇着头,「以后都是一家人,这些小细节,老祖宗不在意,」她撒娇的看了华氏一眼,「良媛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陈氏可没料到简良媛会把自己跟华氏给挂在一起,这个跛子倒是个聪明的,挺会收买人心,看着华氏被逗得心花怒放,她不禁想,将来若想在王府里捉她这个世子妃的小辫子,给她点苦头吃,可不容易。   「对了,看你这腿,走路不便,」陈氏特意将目光移到简良媛的腿上,「算算从你坠马的日子,该有三年了吧,怎么还不见好?」   华氏面色一沉,不快的扫了陈氏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娘,我这也是关心。」陈氏一脸无辜,「以后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说什么话都是忌讳吧。」   「母亲说的是,」简良媛清楚,若自己不坦然面对残缺,别人、水远能找到刺伤她的点,所以轻笑着回答,「我这腿,该是一辈子都好不了。所以老祖宗,以后良媛做错了事,老祖宗要罚可以,但可千万别叫我跪着,我这腿不中用,连跪都跪不好,跪得久一些,兴许都会废了。」   看她坦然的笑,陈氏有些哑口无言。   华氏则是难掩心疼,「你这孩子,瞧这事儿还能说得像别人家的事似的,你过去肯定吃了不少苦,老祖宗才不会罚你,以后要是谁敢罚你,我第一个先给她个耳刮子。」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来,坐在老祖宗身旁。」   「是。」简良媛跛着脚,刻意扫了陈氏一眼,抬头挺胸的越过陈氏,坐到老祖宗身旁。   陈氏气在心里,但不好发作。   「你的腿还疼吗?」既然知道简良媛不介意,华氏不免多关心几句。   「偶尔。」简良媛知道华氏是真心关心,于是据实以告,「尤其天冷时,但泡热水或是在被窝里暖一暖,就会好些。」   华氏闻言心头难受,竟然将盖在腿上的飞凤丝被盖到她的腿上。   简良媛感到受宠若惊,尤其看着上头精巧的绣工,就知道不是寻常的东西。   「这条丝被送给你。」华氏大方的道。   陈氏着实难掩错愕,不禁脱口道:「娘,这可是先皇太后御赐之物,普天之下只有三件,怎么可以随意就给人?」   「什么叫随意给人,良媛可是我们宁王府最娇贵的世子妃,」华氏不悦的扫了陈氏一眼,「更何况东西既是赐给了我,我爱给谁就给谁。容不得别人多嘴。」   陈氏微僵了身子,没料到这个跛子进门的第一天,就能得到华氏的重视,想起自己的儿媳妇,纵使长得貌美,又素有才女之称又如何,跟简良媛一比,在华氏心中根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简良媛低下头,手掌轻抚过这精细的刺绣,华氏的宠爱她放在心上,但这么贵重的东西,她确实受不起,华氏今日的一行一言已经给足了她面子,足以令她在宁王府立足,于是她柔声说道:「谢过老祖宗,只是这条被子还是要放在老祖宗这里。」   华氏不解的看着她。   简良媛轻勾着华氏的手,「这样我才有借口常常跑来这里找祖母,跟祖母一同盖着这条被子。」   「这丫头的嘴真甜。」华氏被逗得开心,呵呵直笑。   陈氏见状,气得五脏六腑都打了结,偏偏只能在一旁陪着笑脸。   「老夫人,世子爷来了。」   「来了正好,」华氏的心情正好,连忙说道:「快叫他进来。他真得好好给我磕个头,瞧我给他讨了个好媳妇。」   简良媛俏脸微红,一看着大步从外头走进来的叶其思,连忙起身相迎,「世子爷。」   「小心些。」华氏取笑,顺手扶了她一把,「又不是多久没见,瞧你急的。」   被这么一调侃,简良媛的脸更红了,她低着头走到叶其思的面前。   「怎么自己来了?」叶其思望着她,语气有些不快。   「看世子爷睡得熟,」简良媛的表情喜孜孜的,低声说道:「舍不得叫你。」   这露骨的情话还真亏她说得出口,他的嘴一撇,看向华氏请安,「老祖宗。」   「乖。」华氏连忙要两人都坐下,「若累了就别来了,你爹一早就上朝去了,过几日就要押粮前往边疆,正忙着。其云也早早就出府,芝萍还受了风寒起不了身,这后辈一个个都没个规矩,所以你这个世子爷,也不用太拘礼了。」   陈氏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儿子这阵子不知怎么了,成日跟些她看来无所事事的文人雅士混在一起,就算她在华氏面前说了再多好话,儿子不争气,她也有心无力。至于儿媳妇就更别提了,要她生个孩子讨华氏欢喜,让他们在府里出口气,肚皮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世子爷,」简良媛一等叶其思坐下,就忙着献宝,「今日妾身收到了份大礼。」   叶其思打量着她,注意到她身上并没有太华丽的首饰,拿起桌上丫鬟奉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放下后才问:「老祖宗送了什么?」   她开心的指着华氏腿上的丝被,「老祖宗赏给妾身,但妾身要放在老祖宗这里,以后就有理由三天两头来缠着老祖宗了。」   「这丫头!」华氏闻言又是一阵朗笑。   见祖母开心,叶其思的嘴角也忍不住微扬,却还是意思意思轻斥了简良媛一句,「别没了规矩。」   「是。」简良媛乖巧的点头,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直视着他。   叶其思注意到了她专注的目光,不由轻挑了下眉。   「世子爷,老祖宗送了妾身一份大礼,不知道世子爷能给妾身什么?」   「不害臊,」华氏忍不住笑道:「怎么有人这么光明正大的开口讨东西?」   「老祖宗教训的是,良媛不说了。」   「这丫头,才说你几句就闹脾气,」华氏开心的笑着,「说!我倒想听听你要其思给你什么。」   「只怕说了,老祖宗会说我更不害臊。」   华氏被勾起了好奇心,眼底闪着光亮,「你这丫头都这么说了,那我更得听听了。」   「真可以说?」   「快说吧。」华氏催促。   「可是世子爷还没答应妾身,愿意给或不给。」   叶其思见她一脸期待,也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便爽快的道:「给,你想要什么?」   她对他灿烂一笑,「世子爷的一颗真心。」   她的话声一落,室内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华氏忍不住大笑出声,「你这丫头还真是不害臊,这种话也只有你敢大刺刺的说。」   叶其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眨着眼,没有逃避他的眼神,反而面带微笑,「世子爷不用急,妾身能等,等世子爷愿意的那一天。」   这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她给迷住了。   简良媛扬着笑,虽然得到的只是沉默,但至少不是直截了当的斥责或拒绝,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一回梅园,叶其思就换了衣服,叫来贴身护卫崔易,简良媛没多嘴,直到崔易出去备马才问:「世子爷要出府?」   「将军府。」   他简短的回答,使简良媛的身子微僵了下。   叶其思敏感的察觉到她似乎不太对劲,垂眼看她,对于她腿伤之事,他多少有所耳闻,虽然心疼她此生因此残缺,但是他未亲眼所见,纵使两人已是夫妻,他也不想妄自断论三年前她与郡主之间的是非。   「听说郡主身怀有孕?」简良媛低着头问道。   他淡淡回道:「是有听闻。」   过去她的心中有千万不悦,而今纵有不甘,但为了叶其思,也得要坦然面对连如敏,直视着双腿,她轻声说:「世子爷去将军府,能否替妾身带句话,就说改日妾身会亲自上门探望郡主。」   听到她的话,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平静的面容,「若心有不愿,大可不必。」   她的心头一暖,望进他的双眸,「做人做事,不能只顾自己愿或不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世子爷应该比我这个妇道人家更明白才是。」   「我还不至于需要你替我盘算些什么,」他肆意一笑,手突然用力,将她给锁进怀里。   简良媛心头微微颤动,乖乖的任由他圈抱着。   叶其思的下巴轻抵着她的头,喃喃的说:「你只要安分待在府里便行。」   要是以前的她,听到这句话,肯定会想他瞧不起她,认为她跛了腿,见不得人,才要她待在府里,但现在可不,她知道他只是怕她受委屈。   「世子爷的关心,我明白,」她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热度,脸蛋不禁有些绯红,「但身为世子妃,当做、不当做,我心中明白,世子爷无需挂心。」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抱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放开她,神情看起来放心多了,「就随你的意思。」   「谢世子爷。」   叶其思轻抚了下她的脸颊,转身走了出去,但走没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简良媛不解的抬头看向他。   「郡主虽出生富贵,生性有些骄纵,但并非善妒之人。」他原不想插手,但他不想要她心头总压着过去的事,「你与郡主曾是交好,或许你该去见郡主一面,说不定可以解开心中的结。」说完,他不等她回应,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有些出神的看着他走远,思绪也跟着回到过往。   连如敏的个性确实如他所言,但她在长公主府坠马是事实,抓到的小厮又言之凿凿,人证物证全都指向连如敏,连如敏绝对难辞其咎……想起三年前的往事,她的心又开始不平静了,她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再次告诉自己,无论过去谁是谁非,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郡主嫁给护国将军,而叶其思在将军麾下,为了叶其思,不论什么事,她都会忍下。 第四章   夜深了,叶其思还未回王府,因为宁王押粮离京,这一去数月,王府的事就落到叶其思的头上,所以这些日子,他总夜深了才回来。   而且简良媛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单为了王府的内务忙碌,更为了自己在郡主生产之后,就要随着护国将军返回西南做准备。   华氏私下暗示过她几次,不愿宝贝孙儿再离京,毕竟一个好好的王爷世子不当,何苦到外地去受苦,听令于人,她明白华氏的心疼,但却聪明的不出任何意见,毕竟一边是老祖宗,一边是夫君,帮哪边都不妥,为免顺了姑情,拂了嫂意,落得里外不是人,她索性装傻,由他们祖孙俩自己决定。   她低头抚着双腿,将要入秋,太阳一下山,就带了些凉意,之前受的伤,虽过了三年,但这个季节,还是令她旧疾犯疼。   她是大可叫小桃红替她烧盆热水,泡泡热水让自己舒坦点,但这个时辰,她也不想要她再忙里忙外。   门外传来声响,简良媛心一喜,终于盼到叶其思回来了,她想要前去迎接,却因为起身太快,双腿一时无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闷哼了一声,还没回过神,就感觉到身子腾空,她一转过头,见他正抱着自己,不禁尴尬一愣,「世子爷……」这么狼狈的样子被他瞧见,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他皱着眉头瞅着她,凝视着她一脸苍白,不顾她的挣扎,仍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舒服?」   简良媛下意识想要摇头,但他的关心看在她的眼底,知道他也不会轻易被她给二骗,于是柔声说道:「腿有些疼。世子爷也该累了,饿吗?还是要先梳洗,我叫人……」   她的话声因为他将她抱坐到床沿而隐去,她困惑的看着他在面前单膝跪下,她还来不及出声阻止,他便抬起了她的脚。   她下意识的想要抽回,但是他不放,他在烛光之下仔细打量着她的腿,因为坠马疼痛,她似乎在床上躺了好些时候,右脚明显有些萎缩,看来真如她所言,一辈子都好不了。   「放开我!」见他低头不言,简良媛的心一阵慌乱,虽说她能坦然此生跛足已无法改变,但他的沉默却令她压在心底许久的自卑又翻涌而上,下意识伸出手想将他推开。   叶其思抬起头,就见她受伤的神情,他的心不自觉也跟着拧痛,随即他二话不说,打横将她抱起。   她被他的举动吓到了,连忙用双手圈抱住他的脖颈,「世子爷,你这是……」   「嘘。」见她一脸惊慌,他不自觉俏皮的微微勾起嘴角,「带你去个地方。」   他这样的神情几乎让她看痴了,她喜欢他像个孩子似的神情,但他却鲜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一面,她紧靠着他温暖的身躯,觉得两人的心好似更靠近了些。   叶其思抱着她,飞快离开梅园,直往王府的后山去,那里一向隐密,少有人烟。   后山一栋小屋里的人听到声响,点起烛火,提着灯笼出现。   「陈伯,吵到你了。」   「没的事。」陈伯的头发已经花白,见世子爷抱着一个女人来此,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多嘴,「世子爷。」   「把门打开。」   「是。」陈伯弯着腰,推开了通往隐密后院的大门。   「这是世子妃。」叶其思特地让陈伯看了简良媛一眼,「她的腿有旧疾,以后会常来。」   「是。」陈伯连忙行了个大礼,「世子妃吉祥。」   简良媛立刻说道:「陈伯请起。」接着没好气的看向叶其思,「世子爷,放我下来。」   「等会儿便让你下来,去拿着陈伯手上的灯笼,」他低声交代着,「别让灯笼掉了,不然唯你是问。」   她心中虽有狐疑,但仍乖乖听话,接过陈伯手中的灯笼。   「陈伯,你先去休息吧,不用伺候了。」叶其思交代完,便大步走进后院。   听到水声随着他前行的脚步逐渐变大,再看到眼前的景致,简良媛不禁惊讶的瞪大了眼,她以前从不知道宁王府的后山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几块大石后头,有着自然涌出的温泉,氤氲水气将深夜渲染得如梦似幻。   「来。」没给她迟疑的时间,他把她轻放在一块大石上,拿过她手中的灯笼放到一旁,便开始动手解她的衣裳。   她倒抽了口气,脸倏地涨得通红,两只小手左拍右挡,想要阻止他的动作。   叶其思将她不安分的小手拉开,低声命令,「别乱动。」   无奈之余,简良媛也只能任由他摆布,可心跳急促得令她快要无法喘息。   替她褪去衣物后,他再次抱起她,小心翼翼的让她泡进水里。   热流瞬间温暖了她的身子,也确实令她的腿舒服许多,但这些都远不及他的所作所为带给她的温暧,她抬起头,朝他灿烂一笑,「谢世子爷。」   叶其思蹲在池边望着她,黑沉的眼眸闪烁着光芒。   只靠着灯笼的光亮,简良媛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不过他就这么盯着她看,实在令她怪不自在的,于是她清清喉咙,有些笨拙的开口,「世子爷……不下来陪我吗?」   对于她难得的娇羞,他不禁失笑。   看到他的笑容,她的心头一松,滑到岸边,拉着他的手,「下来。」   他抬起她的手,轻吻了下她的手背,对她又是一笑,接着脱去衣裳,跟她一起沉入水中。   简良媛攀着他的肩,感觉他的大手支撑在她的腰间。   「可好些了?」   她点点头,舒服的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之前我的马伤了腿,马夫说泡这温泉水会舒服些。」   简良媛窝在他的怀里,推敲着他的话,最后忍不住轻捶了下他的肩膀,娇嗔道:「世子爷是拿我跟马相提并论?」这个男人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冒出这么煞风景的话。   「别忘了,与我出生入死,一起勇往向前的马,不是一般动物,而是兄弟,」叶其思一把抓住她的手,专注的凝视着她,「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她忍不住捱近他,轻声的重复了一次,「看来我真该比不上一匹马。」   他猛地将她搂得更紧,结结实实吻住了她。   她任由他掠取,同时感觉到体内一股躁动,对他的眷恋益发在心里膨胀、澎湃。   一大清早,简良媛迷迷糊糊的被小桃红叫醒,一时半刻还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小姐?」小桃红小心翼翼的又唤了一声。   简良媛揉了揉眼睛,奇怪的看着她,觉得她神色有异,「你做错什么事了吗?」   小桃红有些僵硬的摇了摇头。   简良媛觉得浑身酸痛,呻吟了一声,想到昨夜在温泉池的一切还脸红心跳,但却忍不住上扬了嘴角,「什么时辰了?」   「辰时。」   一听,简良媛猛然睁大眼睛,立刻坐起身,昨天还答应老祖宗今日一早要陪她下棋的,现在都迟了,她急忙拉开被子吩咐道:「快,帮我更衣。」   「小姐。」小桃红朝她使了个眼色。   简良媛动作一顿,眼睛骨碌碌一转,侧着头,越过小桃红的身子看向花厅,「世子爷还在屋里?!」   「用过早膳就一直在外头等着。」小桃红小声的说道。   简良媛这下可明白小桃红为何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了,不过她的动作也没缓下,仍急着连忙起来更衣,洗漱完毕后来到了花厅。   叶其思优雅的坐在椅上,一边浅啜着茶,一边阅读书册,并未抬头看她,但纵使他的视线没在她身上,她依然注意到他嘴角有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不自觉也跟着浅浅一笑,接着移开视线,看着桌上摆好的膳食,才惊觉肚子极饿,更别说还有她爱吃的莲蓉卷,果然知她者小桃红也。   「世子爷吃了吗?」她娇声问着。   「嗯。」叶其思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她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一双明眸直盯着莲蓉卷,不由得轻挑了下眉,「你快吃吧。」   简良媛也不客气,立刻坐下来,拿起筷子就直接要往莲蓉卷夹去,怎料他突然冷冷的出声——   「该先用膳,再吃甜食。」   她的一张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可怜的目光看向叶其思,奇怪,他不是在看书吗,怎么她要吃什么,他却还是注意着……   「世子妃。」小桃红将饭碗放到她面前,补了一句,「用膳。」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简良媛还是意思意思吃了几口。   叶其思这时又淡淡的道:「方才已经派人去了慈华阁,老祖宗知道你今日不过去了。」   简良媛的动作一顿,「世子爷替我回了话?」   他点点头。   她顿时松了口气,将碗给放下,好整以暇的道:「那就好,我真怕失了礼数,到时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难听话了。」   听到她这么说,叶其思心中不快,「你是世子妃,谁敢碎嘴?」   「有人便有是非,在宁王府里,」想起偶尔会传进耳里的话,她不由皱了下鼻头,「什么都可能少,就闲话不会少。」   「你很在意外人说什么?」   这个问题倒令她不知该如何响应了,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不在意,毕竟她这双腿,只要走到哪里都会受注目,她还没那份修养能处之泰然,更何况是那些类似她配不上他的酸言酸语,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实在很难跟他说明白。   「只要……」她的眼一垂,嘴角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世子爷不在意就好。」   他不悦的将手中的书册往一旁的几上重重一放,闻声,她不解的抬头看向他,他阴郁的神情令她瞬间头皮发麻,「世子爷?」她试探的轻唤了一声,不知道他情绪为何突然转变这么大。   叶其思将她的困惑看在眼底,不禁轻叹了口气,掩去心头一闪而过的愠色,「今日我与卫将军要出城狩猎,郡主也会一同前去,不如你与我一起去。」   自坠马之后,简良媛早没有勇气再坐在马背上,听到狩猎不由心头一紧,「相信世子爷今曰肯定成果丰硕,但我有些累,还是待在府里,不扫世子爷的兴致。」   她给了个软钉子,他也没有强迫她,看她闷闷不乐,他于心不忍,但与卫其怀有约在先,也不能不去。   他走到她的身后,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一按,「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别胡思乱想,一切有我。」   简良媛的心因为他的承诺而悸动狂跳,她转头对他一笑,「谢世子爷。」   「说什么谢。」叶其思轻抚了抚她的脸颊,「怎么这些日子都没见到其云的妻子?」   她不禁感到奇怪,他向来不管后院女人的事,今儿个怎么会主动提起?但仍回道:「说是病着。」   「病了好些时候,你这个当嫂子的,若没事也得去看看,总不好不闻不问。」   简良媛微敛下眼,心底闪过一丝笑意,「是妾身胡涂,妾身等会儿便去探望。」   「去探望是好,但别弄得府里鸡飞狗跳。」   她难掩笑意的看着他,「世子爷,这么说可吓坏人了。妾身乃名门之后,向来德良贤淑,做事进退有度……」   「别再说了,知你有分寸。」叶其思轻拍了下她的脸颊,嘴角挂着狎戏笑意,「我要迟了。」   「送世子爷。」简良媛亲自送他出了梅园。   小桃红在一旁见了,表情比小姐还要开心,「世子爷看来很疼爱小姐。」   「这是当然。」简良媛心情大好,「我本是惹人疼爱之人。」   「小姐说的是。」小桃红非常认同的用力点头。   简良媛回到桌前,食欲大开,直接用手拿起一块莲蓉卷就要送进嘴里。   小桃红见状,忙不迭的提醒,「小姐,世子爷交代了,得先用完膳才能吃甜食。」   「我已经用完膳了。」   才吃了几口饭就算交差,小桃红一脸不以为然的看着她。   「关上门来,你不说、我不说,世子爷又不会知道,」说完,简良媛毫不客气的将莲蓉卷一口塞进嘴里,咀嚼后吞下肚,又理直气壮的道:「更何况世子爷向来聪明,他该也是知道他前脚一走,我就会把他的话给丢到脑后,但他还是走了,这代表他也默许了。」   这摆明了是歪理,但小桃红也没胆子反驳主子,更何况看到世子爷对待小姐的态度,她也跟着心情好,就由着小姐将甜食给吃得精光。   叶其云和曹芝萍就住在离主屋一段距离的映枫居,里头的摆设典雅朴素,与叶其云文人雅士的作风相得益彰,尤其是门前的一片枫树林,秋天时更添诗情画意。   「世子妃吉祥。」一看到简良媛,卧在床上的曹芝萍就要起身。   周围的下人不少,曹芝萍又一副柔弱的样子,简良媛立刻做着样子,关切的迎上前,轻搂着她的双肩,让她躺好,「别起来,身子不适,这些礼俗就免了吧。」   曹芝萍挂着一抹虚弱的笑,「谢世子妃。这身子真不中用,病了大半个月,从世子妃进门就没能向世子妃请安,世子妃不会怪罪吧?」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简良媛一副大家闺秀、温和敦厚的模样,「我若真把弟妹卧病当成故意,今日也不会特地跑这一趟。」说完,她招了招手,要小桃红送上汤药。   看着黑漆漆的药水,曹芝萍的神情有些僵,「不知这是……」   「别小看这东西,这是我大哥开的,你也知道他在太医院当差,医术了得,我特地要他开的上好药方子,包准你喝个几帖便药到病除。」   曹芝萍没病,就算有,也是心病,毕竟她一心不想简良媛进门,原以为使点小计谋可以令叶其思一怒之下退了这门亲事,偏偏不如所愿。阻不了她进门,所以索性装病,她原打算病些时候,再放出风声,说嫁进门的简良媛是不祥之人,让底下的奴才们去捕风捉影,说世子妃会给宁王府招祸,却没料到她还没动作,简良媛就先上门了,不单嘘寒问暖,还亲奉汤药。   「快趁热喝吧。」   曹芝萍的嘴闭得死紧,神色难看的又瞄了一眼黑漆漆的药汁,绝不认为简良媛会有慈悲心肠。   「弟妹,瞧你这模样,」简良媛露出受伤的神情,「该不会怀疑这药有古怪吧?」   纵使心中有所怀疑,曹芝萍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只能强挤出一抹笑,「当然不会。」说完,她硬着头皮喝了一小口,美丽的脸蛋瞬间皱成一团,「好苦。」   「良药苦口啊!」简良媛不客气的直接将药全灌进她嘴里,其实这药不过多加了点黄连,吃不死人的,但却能让她有苦难言,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装病,还胡乱说话,「弟妹日后要是身子不适,我这个当嫂嫂的一定会去求娘家哥哥开方子,亲奉汤药。你说,老祖宗和世子爷、二公子,看到咱们俩和和乐乐,肯定心里开心,对吧?」   曹芝萍苦着一张脸,压根说不出话来,只能挥手要丫鬟快点端来一杯水,她一饮而尽,仍觉口中泛着苦味,不禁怒气攻心,忍不住低吼,「你欺人太甚。」   「弟妹怎么突出此言?我可是一片好心……」简良媛假装难掩震惊,随即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竟说我欺人太甚。」   看到她这样子,曹芝萍着着实实吃了个哑巴亏,气在心里,却不能发作,真是快折腾死她了。   「这是怎么回事?」   「二公子。」看到叶其云,屋里的丫鬟全都低头噤声。   叶其云大步进屋,见到简良媛也在,不免有些意外,「大嫂。」   「二公子真是有个好娘子。」说完,简良媛擦了擦泪湿的眼角,一脸委屈的起身离去。   叶其云不解的看着简良媛走远,接着沉着脸问向曹芝萍,「这是怎么回事?」   她紧咬着下唇,沉默以对,这下子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这个简良媛,三年前天真得像个傻子,怎么嫁进宁王府之后变得机灵了?   一踏出映枫居,简良媛委屈神情立刻一敛,她不知道曹芝萍为何硬要装病,但以她对她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在算计些什么,所以她越想躲,她就越要逼她出来。   转头看着映枫居的牌匾,若能选择,她也不想与她打交道,但偏偏是一家人,日后抬头见、低头见,想要一辈子老死不见也不可能,今日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个小小警告,要她识相点,认清王府最终是谁当家作主。   「小桃红,」简良媛收回视线,往梅园走去,「更衣。我要出府。」   小桃红惊讶的看着她,「小姐要去哪里?」   「世子爷出城狩猎,」今日秋高气爽,而她心情正好,于是决定,「咱们去瞧瞧。」   小桃红今早明明听到小姐回绝了世子爷,没料到去看了曹芝萍一趟就突然改了念头,她不敢迟疑,连忙叫人备了马车。   禀告老祖宗与王妃,换好了衣裳,简良媛坐上马车出城。   她与连如敏之间,就如同与曹芝萍的心结一般,纵使无解,一心想逃避,但最终也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看透了,若横竖都无处可逃,不如就如今日一般,正面迎击。   京城外二十里,有个皇室的狩猎场,今天以卫其怀为首来此狩猎的有数十名将领,虽说是游乐,但也不是装模作样的晃个几圈便好,最终的狩猎结果也是有赏有罚。   连如敏因身怀有孕,所以跟一票女眷只在帐篷里品茗聊天,听到帐外小兵来报,说宁王世子妃到来,她有些惊讶,但回过神后,立刻热切的起身相迎。   「郡主。」简良媛被小桃红扶下马车,就看到连如敏迫不及待的从帐篷出来,亲自迎接。   「你能来……」连如敏一时激动,竟有些哽咽,她深吸了口气,才有办法把话说得完整,「虽说是秋日,但太阳挺烈,进帐里坐坐,将军与世子爷还没回来。原本就盼着你来,但世子爷说你身子不适,还让我失望了好一会儿。」   简良媛看着连如敏,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连如敏热络的牵着她走进帐里,注意到她行走不便,心直往下沉。   「你坐在我身旁。」连如敏热切的拉着简良媛坐在自己身旁,随即立刻要人送上米藕,「还记得这个吗?以前你就爱吃长公主府的米藕,我特地要人回去交代,就想着你若来了,可以尝尝味道。」   对于简良媛的喜好,连如敏依然记得也一直放在心上,以前还笑她说,三天两头来长公主府,根本不是看她这个好姊妹,而是来吃甜食的,那是一段多愉快的时光。   「谢郡主。」简良媛客套的谢过,意思意思的吃了一口。   她虽然好吃甜食,心中也巴不得把眼前这盘米藕全吃进肚子里,但是这个节骨眼似乎不太适当。   「多吃点。」连如敏热情的说。   「谢郡主好意。」她将吃了一口的米藕放下,「我不饿。」   连如敏的黑眸闪过失望,压低声音轻叹,「你还在怪我。」   简良媛抬起头看着她。她的美艳向来摄人心魄,纵使身怀有孕,依然无损其美貌,这个出身皇室的美丽郡主,向来呼风唤雨‘只有人巴结她,而她无需挂意任何一个人,但却牢记着她的喜好,单就这点,她是该感激。   看连如敏落寞的样子,一向骄纵的她,冲动性子似乎改了不少。   简良媛轻声的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郡主实在无需多提。」   「但事情压在心头难过。」连如敏向来是个直心肠的人,不想听一些场面话,从小身在皇室,那些虚与委蛇的人事物见得多了,早就厌烦至极,「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就把话给说清楚。」   才在想着她性子改了,怎么没几句话刁蛮的本性又露了出来?简良媛没好气的睨着她。   连如敏也不甘示弱的回视,「你向来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偏在这件事跟本郡主过不去!你不慎坠马,我也很难过,但你全怪在我头上,硬是跟我断了姊妹情,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见她做错事还死不承认,简良媛不禁皱起眉头,冷冷的回道:「事实如何,郡主心知肚明,我懒得多说。」   连如敏气愤的站起身,一旁的丫鬟们立刻跪了下来,紧张的劝道:「郡主小心身子。」   「闭嘴!」连如敏啐了一句,「全都给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简良媛立刻站起身,就要往外头走。   「你……」连如敏不客气的拉住简良媛,硬把她推坐回椅子上,「给我待着。」   简良媛哼了一声,满心不悦的看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等只剩下她们两人,她冷冷的提醒,「你这副样子,也不怕丢人?」   「我是和禧郡主,有什么好怕的。」   「哼!还真了不起。」   「你——」连如敏气愤难当的坐了下来,嘟着一张嘴。   「郡主留我下来,到底有何交代?」   「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别忘了我是郡主,夫君是大将军。」   「那又如何?」简良媛淡淡扫她一眼,「要妾身跪下行大礼吗?郡主要看我如何狼狈,连跪都跪不好的模样吗?」说完,她当真起身要跪,但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的膝盖直泛疼,差点整个人扑倒在地。   连如敏红着眼眶,连忙起身扶住她,「谁要你跪的……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把你当成好姊妹,你何苦如此待我,让我心里难过?」   见她强忍着泪,简良媛心头有些混乱,「我不也待郡主如亲手足,但你又为何要毁了我好好的一条腿?」   「胡说八道!」连如敏怒斥,「我吃饱撑着去毁你的腿做什么?」   「因为……」简良媛的话声隐去,因为、因为……连如敏简单的一个问题,如一道雷,电光石火般打醒了她。   因为连如敏妒嫉,这是她一直坚信的答案,但连如敏又要妒嫉她什么?因为她的骑术了得,这是当时抓到的小厮给的理由,但是仔细一想,她与连如敏的骑术本在伯仲之间,两人也从没因为输赢而有任何不愉快,若是为了这个理由害她坠马,似乎有些说小过去。   当年她一心陷在腿伤的悲哀当中,根本没有细想之中的古怪,如今再看着连如敏那张我见犹怜的容颜,她突然觉得她实在太抬举自己了,她根本没有一丝让连如敏妒嫉的条件。   「我的缰绳是被刻意割断的,」简良媛反手握住了连如敏的手,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不放过连如敏丝毫的表情变化,「所以才会坠马。」   连如敏闻言,脸上闪过震怒,「什么?!」   「我父亲派人去查了,长公主府的小厮说是郡主交代,只是人捉到了,长公主却因护女心切,一心要我爹息事宁人,长公主位高权重,郡主又是她的心中宝,我父亲不过是个侯爷,纵有不甘也只能吞下这口气,对外宣称我坠马不过是意外。」   连如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事情发生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跟她提过,她突然怒火攻心,用力一击桌面,气冲冲对帐外大吼,「来人啊!备马,本宫要回长公主府去找母亲。」   简良媛看她激动得都要站不住脚,连忙伸手拉住她,「郡主,别太激动,你如今可是有孕在身。」   「我拚着这个孩子不要,也要问个水落石出,不是我做的事,为何硬要栽在我的头上?原来一直以来你都以为我是罪魁祸首,难怪会怨我。」   「郡主,冷静点。」果然,不管经过多少岁月,冲动的性子是不可能被压抑住,简良媛硬是拉着连如敏,「别再挣扎,你会害我跌倒。」   这句话果然有效,连如敏马上停下动作,她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混乱激动的心情,接着才向帐外候着的随从吩咐道:「不必备马了。」   简良媛见她稍微冷静下来,这才松了口气,「就算不是你做的,我的腿也是跛了,就算问出事实,也改变不了什么。」   「以前觉得你还挺精明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笨?!」连如敏听她这么说,一股气又升腾而上,忍不住斥道:「事情不是我做的,这就代表着有别人想要害你,你应该去抓住那个人,狠狠教训一顿。」   「已经没有……」原想说没有必要,但简良媛的脑子却闪过一丝光亮,心一突,闭上了嘴。   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连如敏连忙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简良媛抬头看着她,「郡主,我想到当年助我爹抓到那名小厮的人。」   「谁?」   「齐国公曹鲁。」   连如敏想了一会儿,齐国公年轻的时候受先皇重用,是有点功绩,但是新皇登基之后,就渐渐没了影响力,而且还接连死了三个儿子,一门凋零,现在就空有一个名号而已,「那老家伙还没死吗?」   简良媛叹了口气,「郡主,怎么你嫁了人,还这么口没遮拦?」   连如敏不满的嘟起嘴,「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快同我说说,曹鲁当年是怎么查到的?」   「当年我爹一心记挂着我的伤势,就怕我一命呜呼,只怕至今他也忽略了这一点,曹鲁到底是怎么查到的。」   连如敏有些不明白,「可是这也说不通,难不成是曹鲁想害你?但那个老家伙跟你又有何冤仇?」   「我想十之八九是因为曹芝萍。」   连如敏皱起了眉头,曹芝萍是齐国公嫡孙女,或许是因为两人性格迥异,所以她从以前就看曹芝萍那种柔弱的千金小姐不太顺眼。   「当年宁王曾在上朝时,跟我爹提过要结儿女亲家,不晓得郡主还记不记得这事?」   「记得。」连如敏马上回道:「那时我还笑你比我还早嫁人,只不过最后你坠马,亲事没成。」   「其实曹芝萍很喜欢叶其云,我跟郡主说时,她就在一旁听着,之后在宁王府正式上门提亲前,我就坠马了。」   「这么说来,曹芝萍确实很有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害你坠马,然后嫁祸给我,齐国公这对爷孙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要去拆了他们府第!」   「你冷静点,」简良媛无奈的紧抓着她的手,「那个小厮当年被私下处置,不知现在人在何处?」   「我怎么知道?」连如敏没好气的说:「当年的事,我根本一无所知,不过回去问问就晓得了。你不让我骑马,咱们就坐你的马车去。」   还真是要风是风的性子,不过这次简良媛也没拒绝,因为她也急着想知道答案,纵使腿被毁了是事实,无法改变,但也不能被毁得不明不白。   「世子妃,不等世子爷吗?」小桃红扶着简良媛上马车时,细心的问了句。   「他这么大的人了,自己找得着路回去。」   听到简良媛随兴的回答,连如敏忍不住大笑出声,看来她喜欢简良媛不是没有理由的。 第五章   长公主没有料到宝贝女儿会不说一声就跑回来,更意外看到简良媛与她一同进府,她还以为因为三年前坠马一事,两个姑娘早就断了往来,「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连如敏也不拐弯抹角,「当年说我害良媛坠马的小厮,现在人在何处?」   长公主的脸色一变,「都过去的事了,何苦再提?」   连如敏猛地站起身,右手握拳,用力一击桌面。   长公主的眉头一皱,「成何体统?」   「母亲,事情不是我做的,当年若是直接告诉我,我与良媛也不会弄得彼此心里不痛快。」   长公主眼底闪过困惑,「不是你做的?」   连如敏气极了,马上反问:「我干么做这种事?」   长公主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但那个奴才口口声声说你不满良媛的骑术在你之上,你心有妒嫉,才想给她一个教训,只是没料到对她造成永久伤害。」   「胡扯!」连如敏啐道:「本郡主岂会挂心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把那个小厮给我押上来,我要好好审问!」   长公主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想私了,就让齐国公将人押送给镇远侯,让他私下处置,但那名小厮在途中畏罪逃了。」   「逃了?!」连如敏难以置信的大声嚷道:「派人去给我抓回来。来人啊!」   「敏儿。」   「郡主……」简良媛看着连如敏,她还真是气胡涂了,都已经过去三年了,现在要上哪去找人?「小心身子。」   「你们一个个的……」连如敏的手直指着周遭所有人,包括母亲、简良媛还有一干奴仆,忍不住大哭出声,「全都莫名其妙!本郡主真这么小家子气,会在背后给拐子吗?我要教训人,也是光明正大的来,不屑偷偷摸摸。你们快去把人给我找来!」   长公主看着女儿,不禁无奈的直摇头,怎么女儿都出嫁了,府里还是无法得到安宁。   「你别哭了。」简良媛连忙拉着她坐下,抽出手绢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我跟你道歉,不该不信你。」   「不关你的事,」连如敏一双泪眼直瞪着母亲,「是母亲的错。」   长公主重重叹了口气,无言以对,只觉得头隐隐疼着。   「卫将军、宁王世子求见。」   长公主瞧了两人一眼,「你们这两个丫头也算是出息了,让夫君都给找上门来了。」   连如敏哭得伤心,根本不想答话。   「让公主笑话了。」简良媛则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没多久,两个气宇轩昂的男人走了进来,神情凝重。   狩猎到一半,两个男人一接到消息,也顾不得其它,马上策马来到长公主府。   叶其思对长公主行礼,一起身就看向简良媛,把她给从头到脚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对一旁哭泣的郡主瞧都不瞧一眼,毕竟不是他的妻子,他也不需挂心。   「瞧你们这身装束,方才是去狩猎吗?」长公主问道。   「回母亲,是的。」卫其怀恭敬的回答完,随即一脸担忧的看向连如敏,「郡主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她是心里不舒服。这丫头,你真得好好带回去教导教导。」长公主指着女儿,一脸无奈,「一回府便怒气冲冲的又哭又闹。」   「郡主,别哭了,出了什么事?」卫其怀轻声的问。   「还不都怪母亲!」连如敏的口气还是很不好。   卫其怀皱了下眉,音调虽柔,但带了丝警告,「郡主。」   看到夫君表情转变,连如敏用力的用手背胡乱抹去眼泪,怒声指控,「真要怪母亲!她竟然认为三年前是我使计害世子妃坠马的。」   旧事重提,令卫其怀不禁有些愣住,他当然也是知道过去这段发生在连如敏和简良媛身上的恩怨,众人皆说是简良媛心眼小,硬是把自己骑术不精坠马一事怪到郡主的头上,所以本来好好的手帕交,弄得姊妹情不再。   他看了叶其思一眼,这是他的兄弟,与他在西南一起相互扶持,两人之间对过去双方妻子交恶的往事都有默契的不提,但现在……   卫其怀坐了下来,脸色一沉,「好好说。」   连如敏余怒未消的把事情从头讲过一遍,「我回府是来要人的,但母亲却说人早就逃了。」   「母亲,」卫其怀直视长公主,「这名小厮真找不着了?」   长公主摇了摇头,「本宫当年只叫当时押解他的齐国公派人去追,之后回了消息说追丢了人,本宫也就没有再费心多问,毕竟……」她的声音蓦然一低,「这也是不光彩的事。」   连如敏又要发难,但卫其怀很快的拉住她,「不怪母亲当年的做法,」他向连如敏使了个眼色,希望她能先冷静下来,「毕竟天下父母心。」   连如敏瞪着他,实在没料到这个时候他竟然帮着母亲说话,这要她怎么跟自己的好姊妹交代?!她急急的转而看向叶其思,「你呢,你怎么说?」   「郡主,将军说的有理。」叶其思在一旁答腔。「长公主的处理方式并无不妥。」   连如敏觉得好荒谬,她直视着简良媛,不满的抱怨,「想不到我们两姊妹都嫁了个不明事理的夫君。」   简良媛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   连如敏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的笑容,「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最重要的是与郡主尽释前嫌,」简良媛伸手握住她的手,双眼因为感动而闪闪发亮,「至于其它,我相信世子爷会替我讨回公道的。」她娇柔的看了叶其思一眼,「对吧,世子爷?」   叶其思扯了下嘴角,轻点了下头。   连如敏狐疑的看着两人,本想好好问个清楚究竟该怎么做,卫其怀却突然起身向长公主行礼。   「母亲,既然已知当年是场误会,小婿与郡主先行回府了。」   连如敏不满的斜瞪了他一眼,「我还……」   卫其怀压根不给连如敏说话的机会,手一伸,把她给搀了起来,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回府再说。」   长公主看宝贝女儿余怒未消也没留人,只是看着简良媛,由衷的说:「事情虽已过去,但本宫也希望能够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误会……本宫实在愧对世子妃。」   「长公主言重了。」简良媛轻声的说:「是良媛不懂事,当年误会了郡主才是。」   长公主赞赏的点点头,「几年不见,果然成熟懂事。不像郡主……」看着一脸不快的女儿,长公主在心中叹了口气,「还真是被本宫给宠坏了。」   「母亲……」   「母亲,小婿告退。」卫其怀没打算给连如敏发难的机会,拉着人就往外头走,经过叶其思身边时,他丢下一句话,「回府前,先到将军府一趟。」   叶其思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接着也同简良媛起身,告别准备离去。   「世子爷留步。」长公主连忙叫人去拿了些上好的药材、布匹,「把这些东西带回去。」   「谢长公主。」   「说什么谢。」长公主看着叶其思温和一笑,她从小就看这个孩子很投缘,「说到底咱们也是一家亲,把这些拿回去给老祖宗,也给自己和世子妃补补身子。」   「是。」叶其思叫崔易把东西收下,便带着简良媛离开。   「一家亲?!」一踏出长公主府,简良媛的眼睛骨碌碌一转,「普天之下,看来也只有长公主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当年宁王爷的双胞妹妹,也就是叶其思的姑姑嫁给了长公主最小的弟弟廉亲王,最后却因为廉亲王意图谋反,廉亲王和廉亲王妃都死了,从此之后,朝堂上下都没人敢再提这件事,但宁王府跟皇家确实是一家亲。   叶其思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看来你真不在乎过去的恩怨,现在还有心思去玩味跟你不相干的事。」   她讨好的对他一笑,「看世子爷的样子,该是狩猎到一半便赶来了吧?」   「是又如何?」他没好气的对她摇了下头,亲自扶她上了马车,「你是我的世子妃,我挂心于你,理所当然。」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让她的心像裹了蜜糖似的,好甜好甜,想到蜜糖,她立刻看向早一步坐在马车上的连如敏,「郡主,那些米藕你全放在城外没拿回来吗?」   「没有!气都气死了,谁会记得那些东西,而且你不是说你不吃吗?」   「那是客套话。」简良媛翻着白眼,「郡主,我不管,我要吃米藉。」   「好啦,再派人给你做就是了,到时吃撑你。」   听着马车里的谈话,叶其思暗暗叹了口气,一个转身就见卫其怀一脸打趣,他故意视而不见的上了马,率先而去。   「如同长公主所言,你也算是娶了个知书达礼的妻子,只是在她心目中,你这个堂堂世子却比不上一盘米藕。」一进书房,卫其怀嘴角带笑的看着叶其思。   叶其思没有反应,只是坐在椅上静静的喝着茶。   「不过也真多亏了她,不然我还真压不住郡主的脾气,看来为了三年前的事,她可气得不轻。你别像闷葫芦似的不吭声,」卫其怀坐了下来,迫不及待的问:「你好歹也给我个头绪,这毕竟关系到你的世子妃,你打算如何处置?」   「先把当年指控的小厮给找到,只是这么多年……」叶其思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只怕若当年真是有人存心生乱,这个人早成了一堆白骨,死无对证了。」   卫其怀脸色微变,「杀人灭口?!到底是何居心?」   「放心吧,」叶其思好笑的瞥了他一眼,「若始作俑者是针对郡主而来,郡主这几年根本就不会安安稳稳的待在你身边。」   卫其怀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下喉咙,「如果不是对郡主不利,那是对谁,你的世子妃?」   「显而易见,不是吗?」叶其思反问。   卫其怀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叶其思想了一会儿,只有一个人的嫌疑最重,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真不希望结果如他所想。   他站起身,淡淡的道:「我回府了。」   「这么快?!」卫其怀差点没被嘴里的茶水给呛到,「你这家伙心里到底有什么盘算,都还没跟我说。」   「沉稳点。」叶其思冷冷的瞄了他一眼,「你可是个大将军。」   「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军师,我才能有今天,」卫其怀很有自知之明,也一点都不以为意,「想来有趣,在外头我是郡马又是护国大将军,众人皆尊我,但关上门来,我当你是大哥,只听你的,你的世子妃看来也把郡主哄得团团转,我们小俩口倒像欠你们夫妻似的。」   「若你不满意,大可把我们拒于门外。」   「岂敢!」卫其怀的神情转为严肃,「只是郡主生产过后,我便要带她与孩儿离京回西南去,世子妃的脚不方便,这次你还能跟我一道走吗?」   卫其怀其实也清楚身为宁王世子的责任,这些年叶其思任性的随他前往西南战场,这是宁王对世子的宠爱与放任,但现在他年纪毕竟也不小了,世子妃的脚又不方便,若再跟着他去西南实在不妥。   「这件事,等过些时候再说吧。」叶其思没给明确的答案,大步走了出去。   太阳已经西下,叶其思站在将军府前的马车旁等待。   简良媛在小桃红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她一看到他,立刻露出甜笑,「世子爷。」   「不早了。」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回府吧。」   她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得忍到回府再说。   她在小桃红的扶持下上了马车,但是令她意外的,叶其思也尾随而上,她惊得双眼微瞠。   下令启程后,他望着她道,「有什么话,说吧。」   简良媛闻言,心头一暖,立刻偎坐到他的身旁。「世子爷还真是了解我。」   「坐远些,」他轻挑了下眉,「今日狩猎,脏。」   「不脏!」她硬是窝在他的怀里,「世子爷待我好,我明白,只是我这脚一生好不了已是事实,再查下去也是枉然,不如就算了。」   他静了一会儿才开口,「看来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件事会查到谁的头上。」   她浅浅一笑,「说到底,不过就一个情字伤人。」   「但为了情……」想起曹芝萍那温婉的样子,叶其思的眼神一冷,「太狠。」   「蛇蝎妇人,」简良媛娇嗔着他,轻笑,「世子爷没听过吗?」   他的手轻触着她的脸,看着她坦然的笑容,不由自主的牵动了下嘴角,「我的世子妃若不追究,我也由着你。」   「谢世子爷。」   「该是我谢你。」叶其思紧紧握住她的手,知道要真的放下,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世子爷还是先别急着说谢,其实今早我已经先去看了弟妹。」   他带着兴趣的微眯起眼,「她身子可有好转?」   「我给了一帖药,」想到曹芝萍被她强灌苦药的神情,她忍不住笑意,「肯定药到病除。」   她得意的神情全被他瞧进了眼里,「我不知你还懂医术。」   「我不懂,我只是要娘家哥哥开帖女人补身子的药,然后在里头再多加些黄连罢了。」   叶其思扬起了嘴角,「黄连性寒,味苦。」   「是啊,想想弟妹也可怜,就因为看我贵为世子妃,深受世子爷疼爱,所以就热盛心烦,吃些黄连,相信身子会舒坦些。」她抬头看着他,「早知道我就再多加一些,苦死她!」   闻言,他再也忍不住扬声大笑。   简良媛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豪爽的笑容,一时间有些痴了,待回过神来,她才想到要问:「世子爷不生气?」   「做得极好。」叶其思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世子爷,该讨的公道,我会自己讨回来的。」凝视着他漆黑的双眸,她轻声说:「但你大可放心,为了一家和乐,我有分寸。」   他勾起她小巧的下巴,吻上她的唇,「你有分寸,但若让郡主插手,只怕无法善了。」   「我会找机会同郡主说清楚。」   「免了。」叶其思淡淡的道:「总之,只要你别插手便是。」   她不解的看着他。   他的手搂着她,不再多语。   反正到时上门找麻烦的是和禧郡主,简良媛只要在一旁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好,至于曹芝萍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他不是以德报怨的追随者,纵使是叶其云的妻子,他也不打算善了,但得要先把当年的那名小厮找到,不然无凭无据,想要治她的罪并不容易。   一大清早,连如敏便走了一趟宁王府,她离开之后,简良媛就说头疼,窝在屋子里,连午膳都没用。   曹芝萍在映枫居里坐立难安,怎么也没料到连如敏会来访,这么多年过去,她还以为她们已经闹翻了,此生不能再回复往日姊妹情,怎么也没想到突然又有了联络。   「我们去看看世子妃。」曹芝萍受不了心情七上八下的不舒坦,虽然不是很想跟简良媛打交道,但还是决定要去问个清楚。   曹芝萍在小青的陪同下来到梅园时,简良媛正半卧在床上,看起来虚弱不堪,她的心顿时一突,表面上连忙假装关心的问:「世子妃这是怎么了?」   「该是昨夜没睡好,有些头疼。」简良媛扯了下嘴角,要小桃红搬来张凳子,让曹芝萍在床边坐下,「你来得正好,这是郡主特地送来的甜糕,味道极好,你也尝尝。」   曹芝萍听到郡主的名号,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微敛下眼,掩去思绪,轻尝了一口,「果真不是寻常百姓家,就连平常的糕点都味美至极。」   「郡主知道我喜爱甜食,所以特地来了一趟。」   曹芝萍陪着笑,「这是当然,谁不知郡主与世子妃的交情好,要不是当年的意外……」她瞥了眼简良媛的腿,「我真是多嘴。」   「不要紧。」简良媛的手无意识的抚着被子,淡淡的说道:「这腿确实也是郡主私心所害,只是世子爷是将军跟前的参谋副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闻言,曹芝萍的心安了不少,立刻笑道:「世子妃说得严重了。宁王世子身分娇贵,根本无需屈就参谋副将。」   「世子爷纵使身分娇贵,但为了一家和乐,却也宁愿远走西南屈就参谋副将,这点弟妹该是清楚的,不是吗?」   曹芝萍的笑容微僵。   简良媛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世子爷不在意,弟妹也无需往心里去。只是有一事我挂在心头,不知该不该说。」   曹芝萍心一紧,一颗心瞬间又悬得老高,她有些支吾的开口,「是……什么事?」   「其实……」简良媛迟疑的看着四周。   见她神色有异,曹芝萍也跟着紧张起来。   「其实我没病,只是有些害怕。」   「世子妃害怕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   曹芝萍的心一震,连忙回道:「世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简良媛招了招手,要她弯下身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你还记得我嫁进来之前,我们在东大街相遇一事吗?」   曹芝萍当然记得,当时简良媛为了个小乞丐,不顾身分在大庭广众跟个粗人吵架。   「那天,其实我隐约看到有个小厮打扮的男子一直在你的马车旁,原本以为是眼花,但是前几日我去了映枫居……」简良媛硬生生打了个寒颤,「我又瞧见了他,在枫林里头,那身子半隐半现,吓死人了!方才我跟郡主提了一下,郡主说……弟妹,你是否做了什么事,沾染了孤魂野鬼?」   曹芝萍花容失色,依然强作镇定,「世子妃,你就别同我说笑了。」   「我也希望自己是说笑。」简良媛状似害怕的缩着脖子,用被子把身子紧紧包起来,「弟妹,报应可怕,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若你真做了什么亏心事,早晚得要还的,不一定是冤鬼索命。」   曹芝萍不自在的看了下四周。   简良媛索性躺在床上,对曹芝萍挥了挥手,「弟妹还是早早回去吧,以免你沾上的孤魂野鬼也跟到我梅园来了。」   曹芝萍僵着身子站起身,脸色惨白的行礼之后快步离开了。   待人出去后,简良媛立刻坐起身,眼神倏地一冷。   连如敏一大早前来,说卫其怀昨夜跟她提了下,叶其思猜测当年那名作证的小厮应该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事情因为牵扯到宁王府的二夫人,叶其思虽跟她说不追究,但她知道他私下派人追查,原本她是想要等他回府再问仔细他的打算,但曹芝萍竟然跑来了,她才心生一计打算试一下她,方才看她的反应,看来真被叶其思说中了,那个小厮真已遭受毒手。   她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曹芝萍这女人比她所想的还要冷绝,随即,她像是失了力气似的倒回床上,那个小厮的一条命,她的一条腿,纵使再钟情叶其云,曹芝萍为达目的的手段也太过可怕。   「一回府,就听说你不舒服?」一进梅园,叶其思就直接进房,担忧表露无遗。   见状,简良媛心头一暖,甜甜一笑,对他伸出手,要他坐在床沿,整个人舒服的窝在他怀里。   「怎么了?」他一脸狐疑,她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身子不适。   「没什么,」她瞄了他一眼,「只是做了件事,怕世子爷怪罪。」   叶其思挑了下眉,「这样的开头,实在令人心里不舒服。说吧。」   「子不语怪力乱神,」简良媛的脸颊贴靠在他的胸膛,呼吸他身上熟悉的气味,聆听他的心跳,心情不由自主的变好,「但我偏偏没管住自己的嘴巴,子虚乌有的捏造了个鬼魅。」   他微将她拉开,仔细的看着她,「说清楚。」   「我跟芝萍说,」她稳稳直视他的目光,正经八百的回答,「她的身旁跟了个鬼魅,看她惊慌的样子,让我心里小小雀跃了一番,只是世子爷……该会怪罪吧?」   叶其思根本不在乎曹芝萍被吓成什么样子,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试她一试,」简良媛低下头,手轻抚过盖在身上的被子,幽幽的说:「当年那名指控郡主的小厮,看来已经遭受毒手,世子爷可以不用再费心派人去找了。」   他的眼神一黯,若人真的已死,只靠猜测根本无法服人,更不能将曹芝萍治罪。   他紧握住她的手,「得到这个答案,心里难过?」   「与其说心里难过,不如说,我更怕世子爷怪罪。」她俏皮的对他一笑,「毕竟我说弟妹被鬼魅缠身,还说那个鬼就在映枫居里。」   叶其思扯了下嘴角,若要他说,才吓吓她,算是便宜了!他疼宠的将她抱坐到腿上,「我之前便说,随你想如何,我的承诺不变,但你该清楚,若是死无对证,只怕定不了她的罪。」   「没关系。」简良媛拍了拍他的胸膛,要他放宽心。   「只怕你委屈了。」   她抱住他的脖子,无法讨回公道不能说没有遗憾,但在他温暖有力的怀中,被他珍惜着,她从来都不觉得委屈。   天色暗淡,接连下了几天雨,不过在梅圔里的简良媛,日子过得倒是轻松又写意。   曹芝萍被一吓后,好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敢出门。   她受惊吓的事传出去,还惊动了娘家,齐国公府派人来看了之后,隔天不知从哪里带了好几个道士上门,就在映枫居里摆案说要捉鬼。   陈氏知道后,怕华氏责骂,连忙阻止,最后还跟向来温和的曹芝萍起了口角,闹得王府鸡飞狗跳。   简良媛一边吃着甜糕,一边听着小桃红巨细靡遗的述说映枫居那里发生的点点滴滴。   曹芝萍还真是恶人没胆,做错事,妄想找几个道士办个法事就能消罪孽,想到她现在的惊恐,这倒稍稍消了下简良媛心头的怒火。   「听说映枫居内外都贴满了符咒,看起来真是怪可怕的,二少爷这几日索性也不回房睡了,老祖宗也数落了几句,王妃没法子,今早又为了这件事去映枫居,要二少夫人适可而止,两人吵得可凶了。谁知道正吵得不可开交时,二少夫人突然晕了过去。」   晕了?!咬了口甜糕,简良媛有些意外的抬起头,直瞅着小桃红急问:「然后呢?」   「然后,」小桃红不屑的撇撇嘴,「找了大夫来瞧过,说是二少夫人有喜了。」   听到这个消息,简良媛的心头一震。   「就因为二少夫人有喜,所以王妃一开心,也就不计较那些道士、符咒之类的事了。」小桃红忍不住皱起眉头,「王妃还说,不一定是那些道士、符咒有灵,让映枫居添了喜事。」   她竟然有喜了?!难道这世上真没天理可言?!简良媛一时失神,手中的糕点掉落在地。   小桃红一惊,连忙蹲下捡起来,担忧的看着一脸木然的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简良媛压根没心思理会小桃红的担忧,她真是不懂,像曹芝萍这种恶妇,为什么多年未有孕,却在这个节骨眼有了孩子,她明明因为一己之私而害了她一辈子她低头看着一生不良于行的腿,难道这世上没有报应这回事了吗?她感到心头一股怨念升起,她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曾被这种怨恨害了一辈子,而今她不能再陷入这样的泥沼,只是……好难。   她的手紧揪着前襟,小桃红见了急红了眼,正要赶着去找大夫,却被她一把拉住。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啊!」   「让我歇一会儿,」简良媛忍着在眼中打转的泪水,「我没事,别惊动府里的人。」现下众人该为了曹芝萍有喜一事而兴奋着,她不能没有分寸,失了身分,纵使再难,她也只能忍。   叶其思虽已尽快赶回宁王府,但是进府时,天色依然晚了,小桃红正在门前打着盹,一看到他的身影,立刻站起身。   叶其思对她使了个眼色,今日府里的大小事,崔易早已经跟他说得清楚明白,他一心挂念着简良媛,知道她的情绪肯定受了不小影响。   「世子妃可好?」   小桃红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简良媛除了听到曹芝萍有孕时情绪有些激动之外,其它时候就一如往常。   也没等她回答,他便径自推开房门进去,还以为会看她一脸闷闷不乐,却没料到她只是坐在窗前静静的刺绣,一切如常。   听到声响,简良媛抬起头,放下绣绷站起身,「世子爷回来了。」   他点了下头,深深凝视着她,阻止她伸出来要替他更衣的手,「不用,我自己来就成了。」   他也没叫人伺候,径自走进净房,飞快的梳洗之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走了出来。   花厅的桌上已经摆上一些点心,但全都是甜的,他瞄了一眼,语带取笑,「这该是为你自个儿准备的吧?」   简良媛撒娇的偎向他,「是托世子爷的福,所以我也能吃点。今早小厨房做了些菊花糕,世子爷尝尝。」   叶其思坐了下来,轻摇了下头,「我不喜吃甜。」   「不喜吃甜?」她的嘴一嘟,「人生还有何乐趣?」   正在奉茶的小桃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忍不住偷瞄了主子一眼。   「东西放下,」简良媛接收到小桃红的目光,觉得她太小题大作,索性说道:「你退下吧。」   小桃红乖乖退到了门外。   「你别总是吃甜食,」看着简良媛,叶其思忍不住训道:「连饭都不吃。」   她故意装没听见,径自拈了块菊花糕,送到他嘴边。   叶其思下意识的张嘴,吃了一口。   「好吃吧?」   看着她一脸期待,他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但却拒绝再张嘴吃第二口。   简良媛也没强求,把他吃了一口的糕点塞进嘴里,要替他斟一杯热茶。   看她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他叹息,伸出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将茶壶放下,不解的侧头看着他。   「可有话说?」叶其思轻声的问。   简良媛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妾身惶恐,不知世子爷指的是什么?」   「别装傻,」他一把将她抓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嘴唇贴在她的耳鬓低喃,「我等着。」   她勉强露出笑容,坦诚回答,「弟妹有孕。」   「心里不痛快?」   她微嘟着嘴,「我小气。」   叶其思不舍的捏了捏她的脸,「说是小气,不如说是人之常情。见她行恶却不见有恶报,无怪你心里不痛快。」   简良媛的手轻搭在他胸前,笑问,「世子爷心中也不痛快吗?」   他抓住她的手,压在自己胸膛,「不论痛快与否,我只相信善恶终有报。行善不见善,前世有缺欠。做恶不见恶,前世有余德。若她不知好自为之,终会自食恶果。」   她玩味着他的话,小脸逐渐散发愉快的光彩,随即轻啄了下他的脸,他的话真的令她宽心不少。   想到曹芝萍之前算计无数,一心嫁进宁王府,最后纵使得其所愿,却得不到叶其云的真心,纵使有孕,叶其云一样流连在外不愿回府探望一眼,而她纵使残了条腿,但叶其思一心挂念她,让她备受珍宠,幸或不幸,不知曹芝萍夜深人静,独守空闺之时,心中是否有答案? 第六章   身为世子妃,简良媛不论心头对曹芝萍的为人有何想法,还是得要意思意思去关心一下被当成皇太后般侍奉的曹芝萍,但她这几日与其说挂心着自己与曹芝萍的怨,她更担忧华氏的身子。   天渐渐冷了,华氏的头频频犯疼,她特地请了哥哥过府来看过,说是受了风寒,但吃了几帖药,依然不见好转。   一大清早,简良媛就到华氏跟前亲奉汤药,陪老人家说了几句话,华氏便说累简良媛坐在床边,眉宇间难掩担忧的听着华氏睡梦中的咳嗽。   「这几日可得打起精神看顾老夫人。」简良媛看时候不早,她起身打算离去,不厌其烦的又交代华氏房里的丫鬟几句后,这才带着一抹愁丝离开。   她才一踏出慈华阁,门口的丫鬟立刻福了下身,「世子妃,和禧郡主求见。」   简良媛没料到连如敏会没通报一声就上门来,她肚子已经显怀,还四处乱跑,这个郡主实在越发胆子大了。   她扶着小桃红,回到了梅园,一进门就见屋前的庭园里躺了个奴才,双腿全残,她见了,心一惊,定眼一看,是个面生的,心中疑惑,却也没多问,直接进屋去。   「你可回来了,」连如敏一看到她,也顾不得身子笨重,立刻上前拉着她,急着说:「我带了个狗奴才给你发落。」   简良媛看连如敏一脸气愤,连忙安抚,「你先别生气。是哪个奴才不长眼,惹郡主不快了?」   「把人给我拖上来!」连如敏对屋外吼了一声。   门外的下人立刻拖了方才在庭园里的人上来。   「他就是当年害你坠马的小厮。」连如敏直指着脸色死白的奴才,恨声说道:「这狗奴才害你残了一条腿,自己却失了双脚,真是报应!」   简良媛心中一阵激动,但神情依然冷静,她仔细看着吓得发抖的奴才,「叫什么名字?」   「小的……」奴才抖着身子,嗫嚅回答,「叫赵果。」   「很好。」简良媛先是拉着连如敏坐了下来,才重新开口,「赵果,当年的事,你现在老老实实的说清楚。」   「当年奴才的媳妇病重,没钱看大夫,所以才失了心,害了世子妃。」赵果忍不住哭了出来,「当年在齐国公府当差的一个奴才叫黄如生,是奴才的老乡,他知道奴才日子难过,便给了奴才不少银两,叫奴才割了世子妃的缰绳……」他一边磕头一边哭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所以……」她轻声的问:「真是齐国公府的曹家小姐指使的?」   赵果摇摇头,「实际是谁指使,小的真的不知,但确确实实是齐国公府的人要奴才做的。黄如生在事发之后,要奴才在长公主跟前把罪过全都推到郡主的身上,还保证事成之后不单会再给奴才一笔银子,还会保奴才一家老小周全。奴才就依言跟长公主说了,黄如生还在押奴才往镇远侯府时,趁机放了奴才。他跟奴才说,京城不能再待,叫奴才有多远走多远。但奴才离京没多久,就跟妻子遇到土匪,他们抢了银子不说,还杀了奴才的妻子,奴才失足掉落山谷,虽捡回了一条命,但却断了两条腿。」   看着赵果骨瘦如柴,衣衫破烂,可以想来这三年也不好过,简良媛觉得心烦意乱,却也明白妇人之仁不能用在这种时候,于是她神情一冷,又问:「既然如此,现在你又为何回来?」   「奴才原不想回来,但日子实在难过,只好一路行乞回京,本是想要再回来找黄如生……」他怯生生的看着简良媛,「想要以过去要挟,让国公府再给些银两,谁知道找上了齐国公府,才知道黄如生在三年前放奴才离京之后没多久就死了。他有个相好在齐国公府的灶房当差,可怜奴才,给了奴才几两碎银,还交代什么都别说,赶快离京。奴才也是这时才知道当年遇上土匪根本不是意外,而是齐国公府要杀人灭口,可怜奴才的妻子就这么没了,还赔上了一双腿,黄如生也是因为知道太多才会死的。现在若让齐国公府的人知道奴才还活着,一定会再派人杀了奴才,既然横竖都是一死,奴才就斗胆回长公主府请罪。」   「该死的曹芝萍,她心中真无王法!」连如敏气得直发抖,「她人在哪里?我要去杀了那贱人,看她的心是什么颜色!」   简良媛伸手拉住了连如敏。   「做什么阻止我?」连如敏难以置信瞪向她,「难不成你不想问个清楚?」   简良媛心中五味杂陈,抓到了人,只要跟曹芝萍对质,便能水落石出,但现在曹芝萍不单是宁王府的人,还有孕在身,她肚子里的是宁王府的后嗣,她不能也不该动她,她的心不由一拧。   「良媛,你到底在怕什么?」   「不是怕,」简良媛抬起头,冷静的看着连如敏,「我嫁进宁王府,是宁王世子妃,曹芝萍是我的弟媳妇,现在身怀六甲,那是宁王府的后嗣,不能任由郡主上门兴师问罪。」   连如敏没好气的猛翻白眼,「好一个宁王府、宁王后嗣……放开你的手!总之,你什么都别管,只要在一旁看着便成,我不会再由着她胡作非为。」   「郡主,我也不打算放过她,只是现在老祖宗身子不好,不能闹事,她又身怀有孕,她如果有个万一,先不管我这个世子妃会有什么下场,今日就算你是郡主,背后有将军甚至长公主撑腰,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瞧你说的,这世上难道没有天理吗?」连如敏忍不住要尖叫了,「好不容易人找着了,可以把当年害惨你的罪魁祸首定罪,你却什么都不能做,这、这真是闷死人了!」   简良媛自然也觉得气闷,但若冲动行事,只会把情况弄得更糟,于是她只能继续安抚,「郡主,曹芝萍为了一己之私,毁了我的一生,这笔帐,我一定会讨回来,只是不能是现在,我们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论罪也不迟。」   连如敏虽然快要气炸了,却还不至于胡涂,知道简良媛的话极有道理,但偏偏一口气就是吞不下去。   「小姐,」小桃红上前在简良媛的耳际说道:「世子爷回府了。」   连如敏眼底一亮,「你要息事宁人,暂且不讨公道,随你,但我要去跟叶其思说。」   「郡主,世子爷那里,我自会跟他说明,求你,听我一次,不要冲动。」   「真是气死人了!」连如敏苦恼的喳呼,「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嫁进了宁王府,怎么让你变得这么畏畏缩缩?」   简良媛柔柔一笑,这不是畏缩,只是凡事得要以大局为重,如果逞一时之勇会带来更大的麻烦,她情愿先忍一时之气。   「这奴才还是让郡主带走,」看赵果双腿全残,简良媛心里不舒服,「若郡主把人留下,世子爷怕是不会善了。」   简良媛心知肚明叶其思嘴巴虽然不说,但一旦找到了证据,就绝不会放过曹芝萍,纵使身怀有孕、老祖宗正病着都一样,向来冷静的他,遇上她的事,只怕会失了分寸。   「人都欺到头上来了,你竟然还能如此平静,」连如敏愤愤的站起身,「本郡主算是服了你了。」   「郡主,」简良媛轻声说道:「我不计较,不代表我无所谓,只是再活一次,我不能再不懂事。」   连如敏不解的微皱起眉头,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简良媛朝她安抚一笑,「郡主,我求你了,难不成你要我跪下来乞求,你才要听我的?」   连如敏不悦的嘟着嘴,她当然不可能要简良媛跪下,但就是心里不痛快,挣扎了一会儿,她才不甘的手一挥,叫下人拖着赵果离开。   叶其思一进王府就知道连如敏来了,来到梅园时,就见她派人拖着一个双腿双残的奴才离开。   「好好跟你的世子妃谈谈,她仁慈心善得像个菩萨。」连如敏在经过叶其思身旁,不开心的丢下话。   叶其思心中狐疑,踏进了房里,「郡主带来的那个奴才是谁?」   「赵果。」简良媛叫所有人都退下,亲自替叶其思更衣,柔声解释,「他便是当年诬蔑郡主的小厮,他命大没死回来京城,可怜断了一双腿。」   他心里一阵激动,一把抓住她的手。   简良媛抬起头看着他,心中的脆弱突然涌现,泪水再也忍不住滑了下来,「这世间真有报应,不是吗?他害得我跛了条腿,他却一生不能再行走。」   叶其思看到她的泪,心头一震,轻声问道:「是曹芝萍做的?」   她悲哀的摇着头,「不知道,但总之,跟齐国公府脱不了关系。」   他陡然放开她,一张俊脸像石头般没有表情,转身对着门外吼道:「把那人给我带上来!」   简良媛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他没有转身面对她,只是僵直的背对着她。   「世子爷,她身怀有孕,」她咬着下唇,试图安抚他,「就算不顾念她,也得顾念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孩子毕竟是宁王府的血脉。」   「荒唐!」叶其思尖锐的啐了一声,原本以为其云娶了个素有才德的女子进门,没料到却心如蛇徽。   「确实荒唐。」简良媛将脸轻贴着他宽厚的背,「但至少现在我跟郡主的心结解开,找回了好姊妹。」   他转过身面对她,「若是为了我、为了宁王府的平和,你大可不必。表面的平和并不是平和,这样的女人留不得,不然将来只会给宁王府掀起风暴。」   「我明白,更明白世子爷是在为我心疼,我不是放过她,只是事情都过了三年,老祖宗现在正病着,王爷正押粮前往边疆,怎么看都不妥当,都等了三年,我不介意再等些时候,至少,等她生了孩子再说。」   叶其思的眼神一黯,不舍的轻抚着她的脸颊,心中早有决定,「为免落人口实,我会让郡主带人上门,让老祖宗处置,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老祖宗正病着。」她无奈的再次提醒。   「我自然会等老祖宗身子好些再说。」   「既然都等了,为何不等她……」   他严厉的眼神阻止她把话说完,他向来擅长等待,尤其在军中多年,他更明白沉稳的重要,但这次却显得心烦意乱。   她垂下眼,轻叹了口气,他将她紧紧抱进怀里,知道她其实并不如表面这么不在乎。   「你对她仁慈,小心她反咬你一口。」叶其思不放心的再次叮咛,接着松开抱着她的手,「别插手就是。我到将军府走一趟。」   她杏眼圆睁,「世子爷?」   「我答应你,」叶其思挫败的叹息,「不会轻易做任何处置,不过是再去问个详细罢了。」   简良媛这才松了口气,看他的神情,明白暂时放过曹芝萍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她说得再多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天冷了,天空也一片灰蒙蒙的,看来就要下雪了。   简良媛一早便要丫鬟在华氏房里再多烧盆火,让屋子里更暧和一些。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觉得宁王府有种暴风雨来前的宁静,但或许有这种感觉的人只有她而已……如此想着,她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陈氏正为了曹芝萍有了身孕而兴奋不已,曹芝萍自然也是母凭子贵,堂而皇之的待在映枫居养胎,还请了好几个大师,明着说是为了替华氏求个平安,但知道内情的人都晓得她只是想要为自己的孩子求福,这女人兴许以为念几篇佛经就能消除罪孽。   简良媛看向一脸苍白躺在床上的华氏,心直往下沉。   老祖宗这一病可不轻,叶其思也难掩忧思,日前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宁王爷,希望王爷能尽快回京。   华氏在病榻的这几日,都是简良媛在榻前亲侍汤药,整个人痩了一大圈却没喊过半个苦字。   「世子爷!」守在床前的简良媛一看到叶其思,立刻站起身。   叶其思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了她,担心的目光看向床榻上的老人家,「老祖宗睡了?」   「睡了一会儿了。」简良媛轻声回答,「世子爷才回府,用膳了吗?我叫小桃红……」   「别忙了。」他拉着她坐下来,仔细的打量着她,「你气色不好,回房去歇着。」   「我不累。」她回以一笑,看他皱起眉头,她不舍的伸手抚平,「我先去替你备膳,陪你吃些东西就回房去歇着,行了吧?」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一笑,起身离去。   叶其思脸上的笑容因为看到华氏苍白虚弱的面容而隐去。   他的生母在生下他便死去,他是华氏一手带大,两人之间的祖孙情难以用言语形容,他来到榻边,轻握着华氏的手,希望华氏能安然度过这一关。   华氏动了动,他立刻关切的轻唤,「老祖宗?」   华氏微睁开了眼,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叶其思,久久才露出一抹似梦似幻的笑,「其思……我梦见了你娘。」   叶其思挤出一抹笑,「我娘看来可好?」   「好、好……」华氏的笑里泛着一抹说不出的苦涩,「她那个丫头片子,打从出世就让我心烦,不像别人家的闺女乖乖待在闺房里,就爱跟着儒林四处跑,小小年纪跟着哥哥去跟王爷们狩猎,有次不小心跌了跤,廉亲王哄她,给了她一朵牡丹花,她就死心塌地的想嫁。她也不想想人家可是个王爷,可她偏偏就是一头栽了进去,我的雪儿……我的宝贝,何苦非嫁帝王家,若她听话,今日或许还能陪在我身旁。」   叶其思听得有些胡涂,「祖母,孙儿不明白。」   「儒林……」华氏喃喃自语,「儒林……回来了吗?」   「爹就快回来了。」叶其思紧握着华氏的手。   华氏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叶其思的心一突,马上把手伸到华氏的鼻下,感觉到还有微微的呼息,这才缓了口气,只是华氏方才浑噩时所说的话,却让他心生疑窦。   父亲叶儒林确实有个同胞妹妹,但这却是个朝廷内外都不能谈论的禁忌,因为这个芳华早逝的姑姑叶如雪,年方十六,就嫁给了当今皇上的亲手足廉亲王,但嫁过去没几年,就因为廉亲王意图谋反,当今圣上用计将廉亲王妃骗至宫中,押进大牢,廉亲王为保王妃一命,也为自己的清白,在朝堂之上自尽而亡,但他的死却没能保住当时身怀有孕的廉亲王妃,一家三口全死在宫里,从那时起,就未曾有人提及廉亲王夫妇和那个来不及出世的孩子,就算是在宁王府里也一样。   没多久,简良媛再次来到老祖宗房里,要唤叶其思回梅园用膳,「世子爷。」   等了一会儿,见他似是仍在发呆,毫无反应,她便伸手轻触了下他的肩。   叶其思一惊,直觉反应转过身,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惹得她不禁痛呼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担心的问,「疼吗?」   她轻轻摇头,「不疼,只是吓着了。世子爷方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没事。」他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状似不经意的问:「这几日,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来探望过老祖宗?」   「王妃一天总会来几趟。」简良媛老实回道:「其云与芝萍也会过来。」   「他们来时你都在吗?」   「几乎都在。」她注意到他神色有异,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老祖宗可有说些什么?」   「老祖宗这几日身子虽有好转,但总是没说几句话就又睡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世子爷怎么会突然问起?」   「没什么。」叶其思挤出一抹笑,压下心头莫名的沉闷,纵使有疑惑都只能等,再过几日父亲就回来了,到时自然能问个明白。   事隔多年,廉亲王叛乱一事依然是不能说的禁忌,随着廉亲王和王妃死去,事情就该结束,但若是还有活口……这该又要掀起涛天巨浪。   「明日我想去庙里替祖母祈福。」简良媛轻声的说道,但注意到叶其思的心思又飘远了,她只好再重复一次,「世子爷,妾身明日想去庙里替祖母祈福。」   叶其思这才回过神,点头应允,「去吧,凡事小心。」   「妾身明白。」简良媛直勾勾望着他,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古怪。   他察觉到她的担忧,露出浅笑,淡淡的说:「只是担心老祖宗。」   她心疼的抱住他,知道他是老祖宗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世子爷放心,哥哥说,老祖宗的情况好多了,相信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他轻拍了拍她的手,「多亏有你。」   「既然知道多亏了我,」她对他灿烂一笑,「以后对我好些就成了。走吧,先回去用膳吧。」   叶其思牵起她的手,同她一起离开,并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她没再追问他心神不宁的真正原因。   这日一早,简良媛就带着小桃红和府里几名奴婢去庙里祈福。   回府的途中,远远就听到宁王府前传来的吵杂声,简良媛的眉头轻皱了下,「老夫人正病着,怎么有人在宁王府门前吵闹?」   小桃红也是一脸不解,马车才在宁王府前停下,她就连忙下车一探究竟。   「是你!」   「是你!」   小桃红才下了马车,就在宁王府前与毛三四目相接,对于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她还记忆深刻,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但这里毕竟是宁王府,她料想他也不敢闹事,于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扬起下巴,「你来做什么?」   「找你家小姐。」毛三也不怕她,依然声若洪钟的说道,「看到你,看来我是没找错地方。」   小桃红皱着眉盯着他,这粗人还真是不会看场合,几个侍卫都拿着刀剑对着他了,他竟然好像没感觉似的,「大胆!这可是宁王府,岂容你撒野?」   「老子不是撒野,是他。」毛三的手直指向一旁跪着的瘦小孩子,「那小鬼要找你家小姐。」   小桃红定眼一瞧,是那日在街上小姐所救的小家伙,虽然身子依然痩弱,衣衫破旧,但至少比之前干净多了。   「老子说话算话,」毛三拍了拍胸膛,「这小鬼没说谎,老子就依言照顾他和他娘,谁知道他娘没福气,没几天就死了,只说要这小鬼去找亲爹,这天大地大,老子上哪给他找去?总之,现在把他娘给葬了,这小鬼就说要来找你家小姐,所以我就带他来了。」   小桃红不知该如何处置,小姐如今是宁王府的世子妃,跟地痞和乞儿牵扯不清,要是传了出去,对小姐的名声实在不好,就在她苦恼之际,简良媛已自行下了马车。   「小姐,你怎么下来了?」小桃红连忙上前扶住她。   简良媛浅浅一笑,轻摇了下头,在马车上,她已经把毛三的话给听得清清楚楚,她缓缓走到跪在府前的小人儿跟前,「起来吧,跪得该疼了。」   「不疼。」开心抬起头,露出怯生生的笑,「世子妃。」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善心的姊姊嫁到了个好人家,现在是个高贵的世子妃。   看着他的笑,简良媛想起他小小年纪就死了娘亲,心不由得一拧,她伸出手拉起了他,「别叫什么世子妃,还是像之前一样,甜甜的叫我一声姊姊吧。」   「姊姊。」开心听话的立刻唤了一声。   「乖。」简良媛看着他的笑,也不自觉扬起嘴角。   「小姐……」小桃红快要晕倒了,小姐到底有没有想过事情的严重性?   简良媛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这外头冷,到里头说话。」   小桃红觉得不妥,又不敢反驳,只能依言带着毛三和开心进入王府。   毛三进了大厅,不停的张望四周,直想着富贵人家果然不一样,随便一个摆设看起来都很值钱。   「别乱碰,若是碰坏了,你可赔不起。」小桃红正端着茶上来,看到毛三伸出手要碰摆在桌上的牡丹瓶,连忙说道。   毛三连忙抽回手,但随即想到这样太有损面子,不禁沉下了脸,「这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个破瓶。」   小桃红翻了个大白眼,「这可是当朝宰相送的,不识货。」   毛三没法子回嘴,只能生着闷气,坐了下来。   「小姐。」小桃红送上了茶和糕点,「方才王妃房里的丫鬟来说,王妃有请。」   简良媛眼底闪过一丝光亮,陈氏的消息倒挺快的,她才带了外人进府,随后就要召见她。「去回了王妃,就说我等会儿便去。」   小桃红点点头,连忙离开。   「过来。」简良媛招手要开心向前。   开心上前,乖巧的站定在她面前。   「方才听毛三说,你娘过世了?」   闻言,开心瞬间红了眼,轻轻点头。   她不舍的拍了拍他的头,这个孩子说到底也算与她有缘,毕竟再活一次之后,他可是她第一个想要帮助的人。   「你娘走了,现在有何打算?」   开心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开心没地方去。」   「这小子不是没地方去,是不想跟着我。」毛三大声的说:「丫头,不对,该说世子妃,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粗人,也不懂得带孩子,这小子若跟着我,只怕将来长大也只能像我一个样,在街上讨生活。」   简良媛揉了揉开心的头,一张洗净的小脸看起来还挺俊的,「若真想留下,就留下吧。」   小桃红才进大厅,一听到小姐这么说,吃惊的一双眼睁得老大。   简良媛不理会小桃红惊愕的反应,吩咐道「把他带下去,交给下人梳洗一番,再换件象样的衣服,等世子爷回府,我再与世子爷谈谈该如何安排较为妥当。」   小桃红苦着一张脸,府里上下正为了老夫人的身子而心烦,现在又不合规矩的带个不知来历的孩子进门,这不存心给自己找麻烦吗?   「还杵着做什么?」简良媛好笑的看着小桃红一副天塌了似的苦瓜脸,「放心吧,我自有盘算。」   「世子妃,奴婢真是怕了你了。」小桃红没好气的咕哝着,仍旧只能听命带着开心下去。   毛三双手抱胸,看着他们离开后才站起身,「人既然交给你了,就没老子的事,我走了。」   「毛三哥留步。」   毛三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看大哥也是个性情中人,拳脚功夫了得,难道无心替自己寻条出路吗?」   他皱起眉头,「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简良媛浅浅一笑,「与其在市集里用拳脚讨生活,不如报效朝廷。」   毛三啐了一声,「我毛三是个大老粗,大字都不认得几个,报效什么朝廷。」   「我夫君身旁正缺能人,若大哥不嫌弃,倒可以一试。」   他上下打量着她,这丫头就跟初识时给人的感觉一样,一点都没有大户人家小姐的娇气,说的话中听,听了心里舒服,于是他也缓了缓脸色,丢下一句,「老子考虑、考虑。」随即掉头就走。   简良媛也没有强留,她还有陈氏得要应付,便要一旁的丫鬟拿来铜镜,理了理发丝后,这才满意的站起身,带着安顿好开心后回来的小桃红,往陈氏的院落去。   「听说你带了个乞儿进府?」简良媛一进屋,陈氏劈头就问。   「开心。」   陈氏一愣,「什么?」   简良媛站在陈氏面前,微笑的重复一次,「回母亲,他叫开心,不是乞儿。」   陈氏不屑的冷哼一声,「开心?一听就知道是不三不四的人家。」   简良媛满心不以为然,但脸上的浅笑不变,「媳妇倒觉得这名字挺好,开心、开心,叫着就觉得开心。」   陈氏怒斥,「我看你现在就是在寻我开心!」   「媳妇不敢。」简良媛马上露出惶恐的神情。   「你擅自作主就把人给带进府里,」陈氏怒气冲冲的质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当家作主的给看在眼里?!」   从简良媛嫁进门来的第一天,她就等着要找她的麻烦,但这丫头滑溜,倒也没做出让她可以借题发挥的事儿,今天正好来了机会,华氏正病着,叶其思也不在府里,她又不合规矩的带了外人进府,于情于理,她罚她是天经地义,她倒要看看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来帮她。   「母亲息怒,」简良媛承认这件事有欠周延,自己理亏在先,所以姿态也是柔软,「媳妇知错。」   陈氏却不领她的情,重重一哼,「瞧你这模样,真知自己有错?」   「媳妇真的知错。」简良媛真心的道。   陈氏冷笑睨着她,「既然知道错了,还不给我跪下!」   简良媛抬起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她若真跪,腿恐怕就要废了,但若是她不跪,只怕事情无法善了,于是她暗吸了口气,扶着小桃红的手就要跪下。   「不准扶她。」陈氏存心斥了一声。   小桃红抬起头,一脸惊愕。   「滚开。」   小桃红的脚像是钉住似的,动也不动。   「真是反了,连个丫鬟都不把我这个当家主母给放在眼里。」陈氏目露凶光,「来人啊!把人给我……」   「小桃红,」简良媛语调轻柔的打断了陈氏的话,「让到一边去。」   小桃红满心不愿,却也只能咬着牙退到一旁。   当年坠马,她哥说她右膝的骨头裂了,虽过了这些时候,但伤害永远存在,她在没人扶持下,有些狼狈的跪在地上。   「瞧你这德性,连跪都跪不好,」陈氏刻薄的嘲讽讪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凭什么嫁进宁王府?」   简良媛忍着痛,浅浅一笑,「媳妇确实无德无能,就只是凭着老祖宗宠爱、世子爷疼惜,所以别说这宁王府,只怕这普天之下,天地万物,只要我开口,老祖宗、世子爷都乐意寻来给我。」   陈氏脸色一变,「好极了!这个当口还敢耍嘴皮子,我再不治你,你都要上天了。你就给我跪着好好反省,直到真知道自己错了为止。」   脚痛得难以承受,但简良媛刻意漠视,嘴上还能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直盯着陈氏。   陈氏原等着她出声求饶,却没料到她一声不吭,只是浅笑的静静看着她,那恬适的眼神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一旁的小桃红沉不住气,也跟着跪了下来,讨好求情,「王妃,世子妃的腿不好,这么跪着受不住的。奴婢替世子妃跪,请王妃息怒。」   简良媛闻言,无奈的看向她,她的忠心她是知道的,但这个节骨眼实在不是掏心的好时候。   陈氏瞪了小桃红一眼,正愁没机会发怒,她自己找死的跑到她跟前,她立刻看了身旁的丫鬟一眼,丫鬟立刻会意上前,狠狠甩了小桃红一巴掌。   小桃红默默承受,忍着颊上热辣辣的疼,连抬手抚一下都不敢,若是可以,她愿意替小姐挨所有责罚。   「真是什么样的人带出什么样的狗!」陈氏嘲弄的撇撇嘴,「跟主子一样不长眼,把人给我拖下去,狠狠打二十大板。」   小桃红被拖了出去,第一道板子落下,小桃红的惊叫声传进了简良媛的耳朵里,她的心一阵紧缩,拳头握紧。   陈氏迟迟等不到第二道板子落下的声音,不悦的皱起眉头,「怎么回事?还不给我打,狠狠的……」   她的话声因为看到拿着打板大步走进来的叶其思而快速隐去。   「世子爷……」陈氏下意识的逃避他锐利的眼神,讨好的问:「怎么回府了?」   叶其思面无表情的将打板丢到陈氏面前的地上,发出的声响令她的心猛地一震。   简良媛一看到他,着实松了口气,知道只要等到他回府就没事,就可怜了小桃红,平白挨了一道板子。   「不知王妃为何事动怒?」叶其思眼神淡淡的扫过跪在地上的简良媛,没有伸手去扶,双手背在身后,冷冷的开口问。   陈氏的心七上八下的,但仍强端着架子,「世子爷不如问问你的世子妃。」   他垂眸看向简良媛,等她解释。   「妾身在街上救了名失亲的乞儿,当初承诺,无论何事都会相助,而今他寻上门,妾身虽知不合规矩,却想起世子爷总口口声声提及,人无信不立,所以妾身说什么也不愿毁了承诺,便将人给留下,未先知会母亲,是妾身的不是,理应受罚。」   陈氏闻言,忍不住一哼,这女人,倒是把自己说得重情重义。   叶其思看着陈氏,表情冷酷又极具威严,「宁王府向来以诚信服人,诺不轻许,一旦许诺,便得说到做到,王妃入府多年,该比任何人明白。」   陈氏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世子爷的意思是母亲处置失当吗?」   「不,王妃没错,」看着脸色越显苍白的简良媛,他胸中的怒火快要到达极点,他深吸了口气,「是良媛有错在先,只是良媛纵使有错,也是因为许诺在前。带进府里的不过是个孩子,王妃忙着宁王府内外事务,也不好给王妃添忙,不如这个孩子就交给良媛处置吧。」   陈氏不甘心这件事就这么轻轻放下,「世子爷的意思是,今日世子妃不合规矩的带外人进府,不用受罚?」   叶其思炯利的眸光直勾勾盯着陈氏,如果她再不知收手,他也不会再顾及她王妃的脸面了,「良媛已跪在王妃面前认错,她的丫鬟替主子受罚挨了板子,王妃还罚不够?不知道王妃还想如何处置我的世子妃?」   他含怒的目光令陈氏的心一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王妃,」他双眼似刀,语调犀冷,「本世子正等着你说话。」   陈氏在王府多年,自然也懂得察言观色,看这局面,若她再坚持下去,决计讨不到什么便宜,不一定还会惹得一身麻烦,再有不甘,她也只能强挤一抹笑,「就如世子爷所言,那孩子就交给世子妃发落吧。」   叶其思冷冷一哼,「还不快谢过王妃。」   简良媛立刻会意,甜甜的说:「谢母亲。」   陈氏不情愿的咬了牙,闷声道:「起来吧。」   简良媛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动作,陈氏不悦的瞪着她,以为她是故意要找麻烦。   「母亲息怒,不是我不起来,而是……」她轻咬了下下唇,伸出手轻拉了下叶其思的衣袖,眼神流露出一抹歉意,「脚疼,站不起来。」   他的心汹涌翻腾,眉宇间闪过一丝愠色,带着浓浓责备的视线毫不客气的扫向陈氏,冷鹅的表情令人心头发颤。   「我只是……」   他没心思再听陈氏解释,弯下腰,一把将简良媛抱起,「若再有下次,王妃可别怪我不客气。」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抱着简良媛离开。   脚虽然痛,但是简良媛的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今日受罪虽然屈辱,但结果却也是好事一件,因为她发现夫君比任何人都在乎她。   她心满意足的窝在他怀里,吸入一股属于他的特有味道,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叶其思并未带着她回梅园,而是来到后山的温泉池,他虽然仍是一脸气愤,但对待她的动作却轻柔不已,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坐在池边,替她褪去鞋袜,让她的脚可以舒服的泡在温泉池里。   简良媛看着他温柔的一举一动,脸上始终都挂着笑。   他向来喜欢看她笑,但现在看在眼里,他实在觉得刺眼,「你今日就为了个乞儿……」   「开心。」她一脸愉快的打断他的话。   叶其思皱起了眉头。   「开心,」她转头看着站在身后的他,露出讨好的笑容,「他叫开心,真是个好名字,对吧?」   看着她一脸得意,他暗暗叹了口气,蹲到她身边,直视着她的双眸,「老祖宗病重,远在边疆的爹近日便要回府,别添乱。」   她满怀深情望着他,猝不及防啄了他的唇一下。   「你没答应。」他没让她给诓骗。   简良媛的嘴一嘟,「开心是个可怜的孩子,世子爷,不如你收他当义弟,如何?」   「胡言乱语些什么?」叶其思不敢置信的低斥一声,「随意在府里给他个差事便是。」   「可是开心与我投缘,那小子长得俊又乖巧懂事,妾身不想他在府里当个奴才,世子爷……」   「不准!」简洁有力的两个字,直接表明了他的态度。   她有些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他没好气的回视,过了一会儿才放软了语气问:「脚可有好些?」   「还疼着。」她也不客气的回嘴,「但心更疼。」   叶其思实在拿她没辙,「不过就是个外人,你何苦……」   「世子爷不愿意,妾身自然不敢强求,想想也是,世子爷有其云这个弟弟了,自然无需再有个义弟,但我不同,我没弟弟,不如妾身收他做义弟……对,就这么办!」   他真的很想把她抓起来打一顿屁股,「别胡闹。」   「我想收个义弟也不成,」简良媛故意赌气不看他,「等老祖宗好些,我去求她,老祖宗跟世子爷不同,老祖宗疼我,一定会点头允了我。」   叶其思嘴角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这不摆明了说他不疼她吗?他忍不住重重的将她拉入怀中,只差没揉进体内,「得寸进尺就说你这丫头。」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快意,「这是代表世子爷答应了?」   「不答应,行吗?」他没好气的反问:「你都能为他拚得一双腿不要都要跪下,只希望这小子真值得你如此对待。」   「人与人相处说的就是个缘字,」她娇甜的贴靠在他胸前,语气充满感情,「我会重视他,也是因为他是我与世子爷在街上相遇那日,救下的孩子。」   闻言,叶其思抱着她的手不禁一紧,「难怪老祖宗总说你嘴甜,现在连我都被你这张嘴给哄骗住了。」   「这是真心诚意,」简良媛堆满笑意,又再亲了他一口,「不是哄,更不是骗。」   「随你。」他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但你可得有心理准备,王妃可不会善罢干休。」   「有世子爷,」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撒娇道:「我不怕。」   他紧拥着她,真庆幸有她这么一个体贴入微却又古灵精怪的妻子,不管未来如何纷扰,他都会让她脸上的笑容依旧。 第七章   华氏情况才好转,陈氏就带着曹芝萍来到跟前数落了简良媛一顿。   华氏昏迷了好几日,身子虽然依然虚弱,但脑子可没胡涂,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听。   「那个小乞儿才死了娘,带着重丧,就被良媛带进王府,这不摆明了给老祖宗折福?」陈氏看华氏微眯着眼,没有任何反应,心头是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华氏心头是有何盘算,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身为世子妃,思虑有欠周虑,也不想想芝萍现在也怀着孩子,她就打算收这来路不明的乞儿当义弟,这真是笑话,把这宁王府当随随便便的人家。」   华氏睁开了眼,陈氏的心一惊,马上闭上嘴。   「去把那小乞儿带来。」华氏吩咐。   陈氏连忙叫人去办,心中期待着华氏接下来的处置。   开心没多久就被带到华氏跟前,怯生生的跪了下来。   华氏低头看着他,「抬起头来。」开心听话的缓缓抬起脸,华氏打量了他一会儿,温声道:「倒长得挺俊的。你说说,为何进宁王府?」   「因为良媛姊姊。」   「大胆奴才,世子妃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陈氏怒斥。   开心立刻恐惧的低下头。   华氏看了陈氏一眼,淡淡的说:「你别插嘴,让我先听听这孩子的说法。」   陈氏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依言退到一旁,「是。」   「开心的娘病了,肚子饿,我……」开心羞愧得头低到都快贴到地板上了,「偷包子,被抓了。」   「老祖宗,你听听,原来这奴才不单是个乞儿,还是个偷儿。」陈氏鄙夷不已,「这个世子妃还真是胡作非为,再不治治她,她当真以为宁王府是她在当家了。」   「你是坏人,」开心可不许别人说简良媛一句不好,「良媛姊姊是好人,叫我跟着毛三哥,说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她,你说她坏话,你才是坏人。」   陈氏被说得脸色一阵青白,气得几步上前,马上给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巴掌。   简良媛得知开心被带进慈华阁,急着赶来了解,谁知才进门,正好就见陈氏狠狠打了开心一巴掌。   开心捂着脸,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仍倔强的没有流下来。   简良媛一时心急,加快了脚步,却差点踉跄跌倒,幸好小桃红眼捷手快的扶住了她,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恨起自己这双腿。   「老祖宗!」简良媛扶着小桃红的手臂,心中急,但还是不忘先对华氏柔柔一笑。   华氏的表情依然看不出喜怒,只是伸出手直指着开心,「你来得正好,跟我解释、解释。」   「这孩子叫开心,是我在街上帮助过的一个孩子,与我投缘,不久前死了娘亲,无依无靠的找到宁王府投靠,我便收留了他,正打算等老祖宗身子好些再跟老祖宗禀报。」   「不过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陈氏不屑的插话,「瞧你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母亲也知道不过就是个孩子,」简良媛站在开心身旁,看小家伙受了委屈却只能忍着伸手安抚的冲动,「母亲又何苦处处为难?」   「瞧这嘴,倒把我给说得蛇蝎心肠了。」陈氏刻薄的道:「明明是你不合规矩在先。」   简良媛深感荒谬,「母亲可是在世子爷面前亲口答应将这孩子交由我处置,现在出尔反尔,还在老祖宗面前说我不合规矩,真不知道这局面算不算恶人先告状?」   陈氏神情一僵,只要一想起那日叶其思的态度便是一肚子的火气,从小这孩子自然散发出的威严就令人不敢得罪,随着时光过去,她心中对他越是有种莫名的惧怕,她痛恨这种情况,偏偏简良媛现在还拿来说嘴,听在她耳里是句句讽刺。   曹芝萍坐在一旁,原不打算说话,但见简良媛盛气凌人,忍不住出声了,「嫂嫂这么说,岂不是拿世子爷来压人吗?说到底,娘可是宁王妃。」   简良媛冷冷的睨着曹芝萍,在老祖宗和丫鬟的面前,她不能动怒,不然就中了曹芝萍意图挑衅的计谋。「不敢。」   「嫂嫂口口声声说不敢,但做法却……」曹芝萍垂下眼,轻叹了口气,「老祖宗,这可怎么是好,总不能为了个乞儿,弄得一家不和乐吧?」   「老祖宗,我承认我的做法有缺失,但这一切也是为了个信字。世子爷也已得到母亲首肯,让开心由着我处置。母亲是宁王妃,更明白做人不该出尔反尔的道理。」   这丫头果然伶牙俐齿,陈氏气得牙痒痒,正要斥责,但是华氏却突然坐起身,「别吵了!扶我起来坐会儿。」   简良媛连忙上前扶着华氏下床,走到了花厅,让老人家坐下之后,拿出一旁的飞凤丝被,替华氏盖在腿上。   「老祖宗坐会儿无妨,」简良媛不忘轻声提醒,「身子才好些,若累了,可得回床上躺着。」   「知道了。」华氏拍了拍简良媛的手,「躺了好些天,这把老骨头受不住。」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开心,「这孩子进府几日?」   「约三日。」   华氏点了点头,「我三日前身子好转,想来这个孩子也不是个命薄之人,给咱们宁王府带福气来了。」   听到华氏这么说,简良媛忍不住开心的笑了,看来老人家选择站在她这一边,于是她立刻接话,「祖母说的极是,这孩子是有福气。」   陈氏整个人僵在原地,随即脑袋一转,想办法要拉拢老人家的心,「这几日,芝萍那孩子可请了几个大师替老祖宗诵经祈福,老祖宗的身体好转,要谢也该谢芝萍才是。」   「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任何人。」华氏叫来贴身丫鬟,从屋里取来一个木盒,「这个玉镯是先皇太后赏的,就给了芝萍,谢谢你为我这老家伙祈福,也当庆贺你有了孩子。」   曹芝萍受宠若惊,连忙上前接过,谢过老祖宗之后,将玉铁拿起来左瞧右瞧,就见色泽通透,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心头更加欢喜。   陈氏瞧着眼红,心想自己过府多年,从华氏手中得到的东西虽然不少,但没有一件比得上这玉镯来得有价值,虽说是自己的媳妇,但看到她竟然拿到比自己还要好的东西,心中犹如针刺,语气也不自觉泛着酸,「娘,这东西赏给芝萍,未免太贵重了。」   「你不用急,只要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你们一个个的要什么,我自然都如你们的意。」华氏看着陈氏,明快的说道:「前一阵子,宫里送了些江南丝绸,就全都给你发落吧。」   陈氏本就对那些丝绸爱不释手,偏偏宁王爷早在她进门时就交代,只要宫里送来的东西,一律都交给老祖宗发落,所以这批布料一送进宁王府,理所当然全进了华氏的库房里,她连摸都没机会摸,她还为此不开心了好些时候,如今听到华氏这么说,顿时眉开眼笑,「谢过老祖宗。」   华氏轻点了下头,然后才拍了拍简良媛的手,「你呢,丫头,告诉老祖宗,你想要什么?」   简良媛摇头,「什么都不要,只要老祖宗身体健健康康。」   华氏安慰的笑了,「就这嘴会哄人,你这阵子亲侍汤药,辛苦了你。每个人都有了东西,总不能缺了你一个,不如就顺了你的意,让开心留在王府里,当是赏赐,」她看着陈氏和曹芝萍,「你们认为可好?」   陈氏和曹芝萍脸上的喜色立刻隐去,都想开口反对,但是赏赐的东西拿在手上,又怎好再多说什么,都怪她们太过大意,贪了华氏的东西,反倒便宜了简良媛。   「谢老祖宗!」简良媛开心的亲了下华氏的脸。   「瞧这是什么,」华氏轻抚着脸,「还亲我这太老婆。」   「孙媳妇的脚不方便,不能行大礼,只好亲老祖宗一下。」   「这礼真重,」华氏呵呵直笑,「只是不知你的夫君会不会妒嫉我这个老太婆。」   「世子爷不是小气的人。」   看着两人感情越来越好,陈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长此下去,只怕她们这一房在这府里的地位会一日不如一日。   曹芝萍嘴角含笑,看着这和乐的一幕的眼神却异常冰冷。   她原以为此生只能屈就在简良媛的眼皮底下过日子,但她现在有了孩子,她不只要为自己,也得为肚里的孩子筹谋,她低头轻抚着还不明显的肚子,她可不是陈氏,只求有个安身立命的位置而已。   她从华氏手中拿来的玉镯虽然贵重,但她要的可不只这些,宁王府内外,包括简良媛这个世子妃的位置,她都想要,只要自己的夫君成为世子,这一切的荣华富贵和宠爱就都属于她的了。   简良媛和开心陪着华氏聊了好一会儿,直到老人家累了要休息,他们才离开慈华阁。   走回梅园的路上,简良媛注意到开心沉默不语,低头一看,见他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连忙关心的问:「怎么不说话?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王府里,不开心吗?还是方才被打的地方疼?」   开心连忙摇头,「不疼,只是姊姊……」   见他欲言又止,她停下脚步,微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怎么了?」   「只是老祖宗盖在腿上的小被子……」   简良媛想了一会儿才意会过来他在说什么,「你是说那条飞凤丝被?」   开心用力的点着头。   「那条被子怎么了?」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你喜欢吗?这可不成,那是宫里赐的东西,不能随便给。」   「不是!」开心急急说道:「姊姊,我也有一条。」   「怎么可能?」简良媛好笑的道。   「是真的,是我娘的,我娘从我出生就给我包着,就算穷得没饭吃,娘都舍不得卖掉,现在还在我的屋子里,不然我拿给你看。」   「别急,姊姊知道你没说谎,只是……」她实在很难跟他解释宫里的东西不可能轻易流落在民间,就算他手边真有条丝被,也许只是相似之物罢了,「既是你娘的遗物,你就好好收着,别给丢了。」   「嗯,开心知道。」他听话的保证。   她搂了搂他的肩,话锋一转,「最近天冷,看来得叫人给你多做几件衣裳,还有,你也得多吃点东西,不然身子太单薄,说到吃……」她的眸光一亮,「咱们去吃梅花糕。」   「小姐,要用膳了。」小桃红尽责的在一旁提醒,「世子爷回府若看见了,会不开心。」   「真不知道谁才是你主子。」简良媛没好气瞧了她一眼。   「有理的就是主子。」   「哎呀,你是胆子大了,竟然学着顶嘴了。」简良媛佯怒,轻拧了她手臂一把,「看来要把你嫁出去,我耳根子才会清静。」   「就怕小姐舍不得。」   「你看我舍不舍得,我就让你去和番。」   小桃红眨了眨眼,俏皮的反问:「小姐是要小桃红嫁去番邦吗?」   「不是。」简良媛摇头,不怀好意的笑睨着她,「嫁给毛三。」   小桃红的表情倏地一僵,随即难以置信的惊呼,「毛三?!那个大老粗?!」   「是啊,把你嫁给毛三,他就会甘心进王府替世子爷办事了,就某方面来看,这也算是和番。」   小桃红苦着一张脸猛摇头,「小姐,我不要。小姐要吃多少甜糕,小桃红都给你拿来,保证不禀报世子爷。」   「来不及了。」简良媛牵起开心的手,幸灾乐祸的问着,「开心啊,毛三哥娶亲没?」   开心也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没有,而且毛三哥真是个大好人。」   「听到没有?」简良媛看了小桃红一眼,「毛三哥人好,还真便宜你了。」   「小姐啊!」   「叫世子妃。」简良媛故意板起脸,但看到小桃红欲哭无泪的表情,她再也忍不住笑开了,「逗你玩的,你若真不愿,我也不会逼你上花轿。」   小桃红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马上提议,「若小姐真想要毛三进王府办事,府里漂亮的丫鬟不少,我替毛三找个媳妇。」如此一来小姐才会彻底断了把她嫁给毛三的念头,她才能永绝后患。   「好吧。」简良媛也没有强求,「这件事就交给你,不过要好好挑个毛三会看上眼的,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塞给人家了事。」   「放心,小姐,小桃红会看着办的。」为免再继续这个话题,小姐又会改变心意,小桃红赶忙牵过开心的手,「开心少爷,时候不早了,奴婢先带你去梳洗,等会儿再来跟世子妃一起用膳。」   开心行礼告别后,跟着小桃红离开。   简良媛正要进屋,却发现天空缓缓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站在庭园中,抬头望着飘落的雪花,周遭似乎一下子寂静了下来,突然一双大手从后头抱住了她,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这最熟悉的温暖来自于何人,她露出一抹甜蜜的浅笑,静静靠向后方宽厚的胸膛。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是他们夫妻共享的第一个冬天。   下过雪后,天气更冷了。   宁王爷踏着夜色,风尘仆仆的回京,他要门房不要惊扰任何人,一身劲装,大步跨进宁王府,直奔慈华阁。   叶其思正好从慈华阁出来,一看到父亲回来了,略显激动的轻唤,「爹。」   叶儒林虽然疲累,但一看到儿子,依然露出欣喜的笑,「老祖宗可好?」   「刚睡下。」   叶儒林看着紧闭的房门,心焦的想要进去看看娘亲,却又怕打扰她休息。   叶其思看出父亲的两难,安抚道:「老祖宗情况已见好转,明日一早若再见爹回来,一定更加欣喜。」   叶儒林想想也是有理,接着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爹,言重了。」   叶儒林率先走出了慈华阁,叶其思静静跟在身后。   原打算回房去,但是叶儒林注意到叶其思微皱的眉心,这个孩子向来喜怒不轻易形于色,倒难得见他露出忧烦之情,他索性停下脚步问:「心头有事?」   叶其思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说。」   「明日吧。」叶其思见父亲一脸疲累,体贴的表示,「爹这几日该是日夜赶路,肯定累了。」   「再累也有时间跟你说说话。」叶儒林是出自真心疼爱他,这个优秀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他心头最大的骄傲,「走吧,陪爹到后山去,咱们父子俩泡泡温泉,再好好睡一觉。」   叶其思没有拒绝,跟着父亲来到后山。两个人多年待在军中,自然不会忌讳这样的袒裎相见。   「真是舒服!」叶儒林洗去一身疲累,靠着池边的大石,满足的微闭上眼。   叶其思看着父亲,自小每个人都说他们长得相似,果然是父子,血缘骗不得人,他也从未怀疑过,但是……   「说吧,有什么事难得倒你这个向来聪明的宁王世子?」叶儒林微眯着眼,淡淡的问。   「老祖宗病重,在病榻迷迷糊糊之际说了些梦呓。」   叶儒林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听着。   叶其思敛下眼中的光亮,继续说道:「老祖宗说梦到我娘亲。」   叶儒林突然睁开了眼,惊讶自眼底一闪而过。   叶其思直视着他,没有错过他的表情变化,一字一句的说道:「她说我娘亲是个野丫头,因为一朵牡丹花,死心塌地执意嫁给廉亲王,却落得芳华早逝。」   叶儒林沉默了好一会儿,蓦然起身,上岸将衣物穿上。   叶其思看着父亲的动作,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他给答案。   「你自小聪慧,自然明白老祖宗话中的意思。」叶儒林穿好衣服,转身看着还泡在温泉池里的他,「有些秘密是至死都不能说出口,你是我儿子,此生永不变。」   「爹,」他的胸口有股沉重的痛,「我有权知道前因后果。」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谁也不愿退让,最终叶儒林先移开了视线,重重叹了口气。   「当年有人在你爹廉亲王的府里搜出下咒的草人,直指他意图谋害皇上,妄想谋反,皇上一怒之下,下令满门抄斩,但在下旨之前,皇上又忧心手握护林军军权的他会先一步造反,所以用计把你娘骗进宫,关进大牢。廉亲王在校场上得知消息,单枪匹马进宫。他的义无反顾,一来是为了表明自己从无叛乱之心,二来是想要救你娘出天牢,只可惜他虽自卸兵权,将护林军交给皇上统御,皇上还是不信他,逼得他最后在朝堂之上自刎。你娘身怀有孕,在天牢里生下了你,同一日,我的王妃也产下一子,但却是母死子亡,于是我与老祖宗便将死胎换了牢中甫出世的你。」   叶其思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这是欺君!」   「纵是欺君,为保我妹妹唯一血脉,本王也早已抛到脑后。你娘性子刚烈,在产下你之后,就一头撞死在天牢里,随你爹而去,我答应过她会保她与王爷的骨血,这个承诺,至死不变。」   叶其思的眼底浮上一抹说不出的痛楚。   「本王要你牢牢记得,你是本王的儿子,」叶儒林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宁王最引以为傲的嫡子。」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这一瞬间,叶其思彷佛失了全身力气,他的身世竟是个不能说的秘密,一旦泄露,不单是他的性命,甚至宁王府都会招来一场腥风血雨。   自己的亲生父母,死得不明不白,而宁王用宁王府上下的命保全他,他心中的痛几乎难以忍受,突然忍不住情绪的激昂,放肆的大声怒吼。   简良媛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可不知是被什么惊醒,她猛然睁开眼,只觉心跳得飞快,她连忙深呼吸几口气,心绪才稍微缓和一些。   她站起身,打开房门,正好看到屋外的小桃红正端着一盆热水过来。   「时候不早,小桃红替小姐擦擦手脚,该歇着了。」   「世子爷还未离开慈华阁吗?」方才叶其思说要再去看看华氏,因为天冷,她的脚不舒服,他便要她留在屋里等他。   「离开了,」小桃红压低了声音,「门房来了消息,说是王爷回府了。」   「怎么没听到通传?」   「据说是王爷说天色已晚,不打扰各房各院,径自去了慈华阁看老夫人,之后还跟着世子爷一同去了后山,看样子该是去温泉池洗浴,方才王爷已经先回屋了,但没见着世子爷。」   简良媛原想进屋等,但一听小桃红这么说,心里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的躁动。   「别忙了。」她阻止小桃红要替她净手的动作,也顾不得疲累,一心想要去找叶其思。   简良媛静静站在不远处看着无视天冷打着赤膊的叶其思,在她眼中,他总是极富自信,但今日独自站在雪地之中的他,却是神情恍惚,目光看着漆黑的夜色,心思飘渺。   天空降下了雪,她弯腰拿起石上的衣物,披在他身上。   叶其思似是早就察觉她来了,并未感到惊疑,只是淡淡的道:「看来会有场大风雪。」   简良媛抬头看着天空,她不知道是否即将会有场大风雪,但她心中没有任何惧怕。「纵有大风雪,也有世子爷陪着。」   简单的一句话,却无形中形成了叶其思的压力,他身世的纠结在脑海中翻腾。   他一心为朝廷尽忠,但是当今圣上却杀了他的父母,若让向来赞赏他的皇帝知道他的身世,就怕他的命也留不得。   「天冷,世子爷,回屋去吧。」她看出他心中有事,但没有追问,只是关心的说。   「你回去吧。」他没有转身看她一眼,「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简良媛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陪他站着,她的脚本就因为天冷而不舒服,这么站着好一会儿,更是痛得近乎麻木。   叶其思又岂会不晓得她的不适,忍不住斥道:「回屋去。」   她想陪着他,但是看着他颀长僵硬的身形,显得无法接近,她轻叹了口气,原以为彼此心意相属,她的心事对他从不隐瞒,但是他却不愿对她说出他的忧烦,难道由始至终,她还是走不进他的心里,能够共享欢乐悲哀吗?   「我回屋里等世子爷。」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落寞。   她低着头,看着雪地,小心翼翼的迈出步伐,但才跨出一步,却被他拉回臂弯之中。   她撞进了他的怀里,心头一紧,他的拥抱紧得令她身子都痛了,她心疼的轻声问道:「世子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叶其思只是静静的抱着她,始终没有给出个答案。   下午的点心做好,简良媛却没什么食欲。   小桃红看出主子心头有事,于是卖力的说道:「今天的白糖糕好吃极了!小姐要多吃点。」   看着小桃红一脸热切,简良媛扯了扯嘴角,但仍旧没有动作。   「小姐,是不是今天天冷,所以脚疼?」小桃红想起昨夜小姐自己一个人出去找世子爷,大半夜的还在雪地里陪着世子爷许久,身子肯定不舒服,「小桃红马上去给你烧盆热水。」   「别忙了。」简良媛出声阻止,「今天不吃了,你把这些拿去给开心吃吧。」   连最爱的甜糕都没了胃口,看来小姐真是病了,小桃红也跟着心头沉重,收好点心,走了出去,但才踏出去,就跟冲进来的小丫鬟差点撞在一起,那是被指给开心、叫心兰的丫鬟。   当初小姐就是看心兰沉稳灵巧,所以才派给开心,怎么没几天就不成个样子了,小桃红不由皱起眉头,「心兰,你这是做什么,冒冒失失的。」   「小桃红姊姊,是开心少爷……」心兰抓着小桃红,慌乱的说道:「少爷下午小睡醒来,说要去园里赏梅,想要顺便采些梅来给世子妃入菜,做些梅花糕,奴婢就陪着开心少爷在园子里,却不知二少夫人从另一头走来,差点就撞上了二少夫人,二少夫人一怒之下,就把开心少爷抓到映枫居去了。」   小桃红脸色丕变,正要转身去禀告,在房里听到声响的简良媛已经站在后头,听得仔细。「世子妃……」   简良媛直接扶着小桃红伸过来的手,神情凝重的吩咐,「去映枫居。」   王爷才回府,老祖宗的身子才刚好,世子爷又不知为何事心烦,她不想要在这个节骨眼出乱子。   秋天时,映枫居前的枫林一片火红,美不胜收,一入冬,枫叶虽然飘落,倒也添了点苍茫之美,只是这样美丽的景色却因为打板子的声音,伴着开心痛苦的呻吟而罩上了阴影。   远远都能将声音听得清楚的简良媛,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她尽可能走得快一些,好不容易来到映枫居前的空地,就见开心被两个人压在地上,一个奴才拿着板子正狠狠打着他,他小小的身子被打得满身是血都不见停,她脑子一阵晕眩,气极的怒斥,「立刻给我住手!」   还在打板子的奴才一见到她,立刻停下动作。   曹芝萍穿着厚实的冬衣,端了张椅子坐在映枫居前,见到简良媛来了,也未把她放在眼里,而是端着热茶,好整以暇的啜了一口,优雅的将茶盏交给一旁的丫鬟后,冷冷的道:「给我继续打。」   「谁再敢动手,我就要他的脑袋!」简良媛一把抢过奴才手上的板子,愤愤的看着曹芝萍,「开心就算有什么得罪,他一个孩子,你说他几句便是,这天寒地冻的,何必用重刑?」   「嫂嫂,」曹芝萍好不无辜的瞅着她,「他差点撞倒了我,我身怀有孕,若我这身子有个万一,他这乞儿担当得起吗?」   「姊姊,」开心半昏迷着呻吟,替自己辩解,「我没撞着她、没撞着……」   简良媛心头一震,脸一沉,望着曹芝萍的目光又锐利了几分,「就算开心差点撞着你,现在你打也打过了,总能消气了吧?小桃红,把开心少爷带回去。」   「嫂嫂,这可不成,」曹芝萍侧着头,挑衅的微勾起嘴角,「你这就把人从映枫居带走,这岂不是告诉王府的下人,我这个二少夫人连个责罚奴才的权力都没有,存心给我难堪?」   「开心不是奴才。」简良媛眼中闪着严厉的光芒,「老祖宗和世子爷都点头让开心与我结为异姓姊弟。」   「老祖宗和世子爷疼惜世子妃,世子妃就这么不懂事吗?」   她紧紧皱起眉头,「什么?」   曹芝萍讽刺的提醒,「若要认义弟,就回镇远侯府去,这是宁王府,不是世子妃能够放肆的地方。」   简良媛呼吸一窒,「你当真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无法无天。」   「不敢。」曹芝萍浅浅一笑,状似无意的轻抚着还不明显的肚子,「但这孩子娇贵,世子妃更该明白开心犯了滔天大罪。」   「好极了!开心确实犯了滔天大罪,」简良媛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铿锵有力,「毕竟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不长眼,你今天打得极好。活该开心不长眼差点撞到了有着娇贵孩子的你。只是你这肚子里的孩子离落地还有好些时候,我奉劝弟妹一句,以后日日夜夜可都要好好揣着心眼儿做事,别不长眼得好,不然就别怪我这个世子妃照家规处置。」   她冷冽的眼神令曹芝萍的心微微一突,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手中握的王牌,她仍高傲的扬起下巴,「我自然会牢牢记得世子妃的话,只是现在这奴才就是不长眼,打他几下,我还是没解气。不如世子妃也来坐着看吧,来人啊!给世子妃搬张椅子来,看看我们该怎么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乞儿,让他痛得一生难忘,才能让他长心眼,」她抚着肚子,轻笑道:「我这真不知道是怎么了?难道是怀了孩子,心眼变得特小。」   简良媛紧握双拳,忍住上前打人的冲动,「你存心要与我作对?」   「岂敢,你可是世子妃呢!」曹芝萍浅浅一笑,「只是这乞儿差点撞伤我,打他几个大板算是便宜了他。」   「若差点撞伤你要打个几个大板,若真撞伤你,又该如何?」   「我就要了他这条小命!」曹芝萍回得还理所当然。   「弟妹说的真是好极了!」简良媛的眼神一冷,「我的腿因为坠马残了。」   听到简良媛突然提到自己的腿,曹芝萍脸上的笑意立刻敛去。   「加害于我的人,买通长公主府的小厮,割断我的缰绳,最后主使者还给小厮一大笔钱,要他远远逃离京城,但是小厮前脚才走,后脚就被人推下山谷一命呜呼。」   曹芝萍一脸惨白,身子忍不住发抖。   「怕吗?」简良媛讽刺的笑,「怕冤魂索命?」   曹芝萍逞强回道:「我怕什么冤魂!我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好怕?」   「你确实无需惧怕冤魂,因为……」她走上前,弯下腰,在她的耳际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那名小厮没死。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万万没有想到那名小厮没死,只是摔断了两条腿,活着回来了。」   曹芝萍一阵瑟颤,两眼瞠大,错愕的瞪着简良媛。   「你说,若将此人送进官府,当初加害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简良媛故意瞄了眼她的肚子,「依我看,到时候纵使这孩子再娇贵,怕也是保不住狼心狗肺的娘亲。」   曹芝萍激动的一把抓住简良媛的手。   「怎么,这会儿知道要怕了?」简良媛不屑的瞪着她,「我为了一家和乐,可以将三年前的事打落牙齿和血吞,但不代表可以任你胡作非为。小桃红,把开心带走!」   曹芝萍脸上的恐惧一闪而过,想要阻止,话却梗在喉间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开心被带走,虽然天冷,她的额际却因为太过惊吓出上一层薄汗。   「看来我还高估了你,」简良媛毫不客气的拨开她的手,「还怕鬼魂索命。」   「简良媛!」曹芝萍心急得直呼她的名讳,「你若是敢动我分毫,我就要整个宁王府陪葬!」   「笑话。」简良媛当她在做垂死的挣扎,根本无心理会。   「简良媛,」曹芝萍倏地站起身,两手用力抓住她的肩头,近乎咬牙切齿的低吼,「你真以为自己是世子妃。」   简良媛撇唇,无声耻笑,「我不是以为,我本就是世子妃,纵使你再想取而代之,也是枉然。」   「你不是!」她激动的吼道:「你的夫君不过是个不该出世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叶其云带着酒意,回府看到园里一团乱,不由得皱起眉头。   曹芝萍没料到这些日子总是天黑才回府的叶其云会突然回来,她一看到他,气焰立刻一消,双手一松,头一低,马上委屈的说:「世子妃带回来的孩子撞着了妾身,妾身不过把人带回映枫居教训几句,世子妃便带人登门兴师问罪。」   「嫂子?」叶其云困惑的看着简良媛,今日因为宁王回府,所以叶其思特地派人上酒楼找他,要他早些回府,他只好早些回来,却怎么也没料到一回府,等着他的却是这样的局面。   简良媛闻言,更是一肚子的火,「开心确实差点撞到芝萍,但不过就是个孩子,你的好娘子动用私刑,打得他血肉模糊,纵使孩子有什么错,打成这样也该够了吧?」   叶其云眉间的皱折更深,他看向曹芝萍,沉声问:「真有此事?」相处这几年,他对她越来越不耐烦,看穿了她在温柔端庄的外表下,有着不为人知、丑陋算计的一面。   「不过就轻轻几个板子。」曹芝萍知道自己早就不得叶其云的欢心,更急着替自己辩解,「世子妃言过其实。」   「轻轻几个板子?!」简良媛不屑的轻声一哼,「改天你若犯错,我也赏你几下轻板子,希望你受得住。」   曹芝萍的脸色一阵青白。   「若芝萍有何得罪,还请嫂嫂见谅。」叶其云看着被丢在地上的板子还留有鲜红的血迹,也知道情况绝不是像曹芝萍所说的那么简单,他忍着心中的不耐,对着简哀媛赔不是,「派人给开心请大夫了吗?」   简良媛点了下头,「已经让丫鬟带开心回房去了。」   「我会与她好好谈谈。」叶其云低声说道。   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叶其云都开口了,简良媛只能警告似的再瞪了曹芝萍一眼,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才不管他们夫妻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吵翻天,她可没那个善心,在这个节骨眼还想着要努力维持一家和乐。 第八章   开心的身子养了好几天才稍微好一点,一能够下床,他就吵着要简良媛教他写字。   这天一早,简良媛送叶其思上朝,用过早膳后,两姊弟就在书房里待着。   「小姐,」小桃红从外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简良媛只是轻挑了下眉,连瞧都没瞧一眼,「稳着些,说清楚,出了什么事?」   「是映枫居。二少爷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简良媛放下毛笔,不以为然的瞟了她一眼。   小桃红吐了下舌头,稳住情绪后才开口说道,「二少爷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砸了映枫居里所有能砸的东西,最后还气冲冲的出了府,出府的一路上也是看到什么能砸、能打碎的都打碎了。」   叶其云向来温文儒雅,纵使与曹芝萍不特别恩爱,但至少也是相敬如宾,怎么今日会做这种近乎发狂的事。   这几天为了开心的事,她知道映枫居的两口子有些不愉快,但是叶其思不管,她自然也置身事外,但现在……   她的眼神一个流转,「王爷人呢?」这个时候,一直守在华氏身旁照顾的宁王爷也该出面主持一下局面了。   「王爷正在大厅发脾气,要王妃和二少夫人好好为二少爷的行为给个交代。」   陈氏能给什么样的交代?至于曹芝萍,只怕又是装成一副柔弱无措的样子,一问三不知,叶其思也上朝去了,不在府里,她想了一会儿,二房的事,还是别管了,以免公亲变事主,平白惹得一身腥。   决定之后,她收回心思,又开始教着开心写字。   「小姐,你不去瞧瞧吗?」   「不关咱们的事,」简良媛看都不看小桃红一眼,「关上你的耳朵和嘴巴,免得惹祸上身。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腿疼,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有些时候这个借口倒还挺好用的。   「是。」小桃红虽然心里好奇映枫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想想主子的话也是有道理,于是乖乖退了出去,去了梅园的小灶房里,想着早上做了些梅花糕,正好拿来给小姐和开心少爷尝尝。   但是外头才静没多久,又是一阵吵杂。   简良媛皱起眉头,看着窗外,今天虽冷,一片白雪皓皓,也算晴空万里,但好好的一个日子怎么就不平静呢?   小桃红又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这次又怎么了?」简良媛的口气显得意兴阑珊。   「小姐,这次你不能再不管了,」小桃红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就急急忙忙的说:「王爷、王爷气得晕过去了!」   简良媛身子一僵,王爷向来身强体健,才从边疆回来看望老祖宗,怎么会说晕就晕,看来真是出了大事了,于是她将手中的毛笔往桌上用力一放,「开心,自己乖乖写字。」交代完,她马上在小桃红的搀扶下赶去了解情况。   花厅里,陈氏一脸焦急,曹芝萍则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而太医正在屋里替叶儒林诊断。   「母亲,到底出了何事?」简良媛来到厅里,一坐下来,就急着问陈氏。   陈氏哭得伤心,虽说她为了儿子在王府的地位处处算计,但她却是真诚对待叶儒林,看他倒下,她可是比任何人都不好受,她愤愤的瞪着曹芝萍,怒问:「你到底跟王爷说了什么,还不照实说!」   曹芝萍一脸委屈,用手绢直擦着泪,「王爷只是找媳妇问了些话,媳妇没说几句,王爷便气得晕过去了。」   「王爷问了何话?你又说了什么?」简良媛可没打算给曹芝萍闪躲的机会,坚持问个清楚。   「王爷就问了些其云的事。」曹芝萍抽泣着回答,「我也不过是照实答了,王爷一时气急攻心就晕了。」   简良媛皱起了眉头,心里明白事情绝对不像曹芝萍说的这么简单,她沉静的眼眸带着一丝严肃,「二少爷向来温和,你们小两口出了什么事?你又跟王爷说了什么,老老实实的说来。」   曹芝萍擦了擦眼泪,「我身怀有孕,他竟然还要找个怡红院的女人进门当侧室,我气不过就跟他吵了起来,王爷问明原由之后,心中也是不快,在我面前怒斥了几句,就突然晕了过去。」   「胡闹!」陈氏听了,一肚子的火气,「不过就是找个女人进门罢了,你允了就是,碎嘴些什么?」   一听,曹芝萍哭得更难过了,心中的怨愤也更加高涨。   简良媛揉着发疼的额际,清官难断家务事,若二房是为了纳妾的事情吵闹,她这个当嫂嫂的实在插不上手,只不过叶其云是哪根筋不对,老婆才有孕,就想着纳小妾,他就算再情不自禁,也该忍忍才对。不过王爷站在王府的立场,该是希望王府多子多福气,怎么会为了其云要纳妾就晕了?就在她还想不出头绪前,简应天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哥哥,」看到简应天出来,简良媛立刻跟着陈氏迎上前去,「王爷可好?」   「一时怒气攻心,歇会儿,吃些安神的药方,就无碍了。」简应天看了妹妹一眼,隐约察觉王府有些不对劲,心里不免替她担忧。   陈氏闻言,着实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再数落曹芝萍,马上吩咐下人煎药,要简良媛送送自己的兄长,就顾不得其它,进内室去探望了。   简良媛不放心的再次问道:「哥,王爷真没事?」   「不碍事。」简应天点头,「倒是你,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是腿不舒服吗?」   「天冷总是如此,无妨。」简良媛浅笑安慰,「等过些时候,再回府看看爹和娘。」   「嗯。好了,你腿不舒服,就别送了。」说完,他便带着小厮离开了。   简良媛原打算去看看宁王爷的情况,就听到门房的喊声远远传来——   「世子爷回府了。」   她立刻停下脚步,刻意等着叶其思。   一回府,听到叶儒林晕倒,叶其思飞快来到屋里,一见到简良媛,劈头便问:「怎么回事?」   「说是小叔为了纳妾一事和弟妹闹得不可开交,」她轻声解释,「王爷听了心中不快,气得晕了。」   叶其思眉头一皱,爹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气晕了,但他无心追究,只问:「爹现在人怎么样?」   「在屋里,母亲在看着。我哥说,只要好好歇息一些时日,并无大碍。」简良媛注意到曹芝萍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动作,心头一阵不悦,「不如世子爷先进去看看王爷吧。」   「暂时压下消息,别让老祖宗知道。」   「妾身明白。」   叶其思直接大步越过简良媛,进入内室探望。   简良媛的目光稳稳的看着曹芝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到她面前,劝道:「别哭了,有着孩子,多少也得顾着身体,王爷刚醒也不宜见这么多人,你先回你屋里歇着吧,晚些精神点,再来看王爷。」   曹芝萍微抬起头,那双还带泪的眼闪着精光,「世子妃还真是越发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简良媛冷冷的回视着她,没有答腔。对于她之前杖打开心的事情,她还没找她算帐,但王府这阵子事多,只要她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她勉强可以不跟她计较。   「只是可惜了世子妃,纵使做得再好也是徒然。」   她的话中有话令简良媛心里不舒服,她要下人全都退下,沉下了脸,「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听了心里不痛快。」   曹芝萍见四周除了简良媛和两人的大丫鬟之外就没有别人,泪水一下便止住了,眼神一冷,声音带着恨意,「你这心肠恶毒的女人,骗我有鬼魅缠身,让我好些日子心神不宁,这笔帐我记着了。」   简良媛觉得荒唐,始作俑者竟然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心肠恶毒,这女人真是没救了,她不满的微眯起眼,「我没把你的丑事抖出来,已经是仁慈,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恶人先告状。」   「真正仁慈的不是你,是我。」   简良媛厌恶的瞪着她。   「我打小就明白,世上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杀人灭口只是一种必要的手段。只可惜老祖宗见多识广,算计了一辈子,算来了宁王府一门显赫,但那又如何?她竟然因为一念仁慈救了该死的孩子,走到今日,她该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两眼一闭就这么死去。」   简良媛心口一窒,气愤得无以名状,「你胡说什么?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的人不是我,而是这宁王府当家作主的。」   简良媛被她的话弄混了心思,正要问个清楚,她却突然站起身,伸手推开她,简良媛一时不察,踉跄了一下。   小桃红眼捷手快的扶住她,心中有气,但是又不敢真对曹芝萍无礼,因为她知道自己有逾矩,罪过最后都要算在自家小姐的头上。   曹芝萍冷冷瞧着抱在一起的主仆俩,嘲弄低笑,「你夫君是个骗子,你是个跛子,还真是天生一对。你大可继续得意,我就怀着我娇贵的孩子,仔仔细细的瞧着,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宁王府向来瞧不起我母家,但纵使齐国公府权势不如从前,至少忠心为主,而你,就算你爹再受朝廷重用,只怕事发那天,他也救不了你们。」说完,她领者大丫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她得意洋洋的身影,不知怎地,简良媛觉得她方才说的字字句句都让她心头极为不安,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   坐在椅子上,简良媛的思绪一直在曹芝萍的话上头打转,但无论她怎么推敲,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烦啊!这个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讨人喜欢,说话也不明明白白,拖了条尾巴让人心里难受。   她烦躁的塞了一大块梅花糕进嘴里,小桃红瞄了一眼,原想制止,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端来一杯热茶。   简良媛又吃了一块。   突地,门扉被打开,叶其思神情有些凝重的走了进来,小桃红连忙请安,却见小姐没有半点的反应,她连忙轻唤,「世子妃。」   简良媛再拿起梅花糕顺手塞进嘴里,依然没反应。   小桃红偷偷叹了口气,又唤了一声,「世子妃。」   「别吵!」简良媛单手托腮,「想事情。」   「世子爷……」   「我不是想他,我是在想那个讨人厌的女人。」   叶其思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清了下喉咙。   听到声音,简良媛这才回过神,猛然一转身,忍不住惊呼,「世子爷?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只是无奈的瞅着她,似乎也慢慢习惯她常常漠视他了。   简良媛连忙用眼神示意小桃红退下去,接着起身迎上前,讨好的拉着他的手,「王爷好些了吗?」   「吃了些东西,精神了些,便叫我回来了。」叶其思低头看着她,「方才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也没什么。」她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老实说:「其实是在想弟妹的事。」   「还在为开心的事不愉快?」他对曹芝萍杖责开心的事,表面上并没有插手,私底下却找了叶其云深谈,从他的言谈间,他大概明白这对夫妻表面平和,但感情不睦,只是夫妻间的事,他不好插手,只能要他好好管束妻子,不要让她在王府任意妄为。   「为了开心当然心里不舒服,但为了这个家的和乐,我连三年前的事都能忍,开心的事,自然也能忍下,只是……今天她对我说了些话,令我听了心中不舒坦。」   他轻挑了下眉,「既然如此,那就别听了。」   她没好气的睨他一眼,「世子爷倒好,不想听大可转身走,但我可不成,我不想落得一个欺压二房的罪名。」   「人多自有是非,你若行端理正,又何必在意多添几笔闲言?」   简良媛愣了一下,最后一笑,「世子爷说的是,反正妾身有世子爷撑腰,下次听到不想听的,就学着世子爷,潇洒的甩头走人。除了世子爷之外,任何人我都不放在心上。」   叶其思被她的话给逗笑了,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记住自己的话。她跟你说了什么?」   「王爷不是不感兴趣吗?」   他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说。」   「就是……」她思索了下,简短的说:「她说,大逆不道的人是王府当家作主的,指的是王爷吗?」   闻言,叶其思神情丕变,「什么?」   简良媛立刻将手搭在他胸前,柔声安抚,「我反复思量,总觉得该是她怀了孩子,又跟其云闹不愉快,王爷又不替她出声,所以才胡言乱语。世子爷别恼,老祖宗的身子才好,王爷现在还躺在床上,不如等其云回府,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叶其思的眼眸掠过一丝阴沉,难道曹芝萍知道了什么?   原以为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任何让他引以为惧的东西,但现在……看着简良媛脸上带着一抹浅笑直视着他,他伸出手,猛然将她往怀里带。   她惊呼了一声,被他抱个满怀,她淡淡一笑,一脸柔情。   「爷。」   听到屋外的动静,叶其思猛然睁开双眼,他微转过头,见简良媛仍旧熟睡,他小心翼翼的起身,随意披了件披风,便来到屋外。   「二少爷回府了。」崔易一看到叶其思,立刻禀告。   叶其思急步往映枫居的方向而去,才靠近,就听到里头的吵杂声。   「世子爷。」守在外头的奴才见了他,一脸惊慌,连忙跪了下来。   叶其思的双手背在身后,冷冷的命令,「通报一声。」   奴才点头,连忙进去通报,原本吵杂的声音因而蓦然一静。   转眼间,叶其云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冲出来。   叶其思眉头一皱,立刻伸出一手扶住了他,「你这是成何体统?」   「大哥。」一脸醉意的叶其云,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步,双手紧抓着叶其思的衣襟,傻乎乎的笑道:「想我这一生,不争不夺,只想要吟诗作对过些风雅日子,怎么身边的女人一个个令人心烦?先是我娘,再来是芝萍……一个比一个贪,一个比一个丑陋。」   叶其思从不想插手二房的家务事,但是曹芝萍对简良媛说的话,却是他心头上的一根刺,若曹芝萍真知道了什么,宁王府将会掀起风暴,所以他一定得要问清楚。   「爹病着,」叶其思锐利的双眸直视着站在门边的曹芝萍,「规矩些。」   他这句话不单是对叶其云说,更是在警告曹芝萍。   看到叶其思直射而来的眼神,曹芝萍的心猛然震了一下。她向来就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威严的世子爷相处,就连陈氏贵为王妃,面对他也总是提心吊胆,不敢违逆。   「我去看爹。」叶其云是片刻都不想看到曹芝萍的脸,步伐慌乱的要离开映枫居。   叶其思一把抓住他,「你醉了,回屋去歇着。明日再去。」若让爹看到他这副样子,只怕气得更重。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曹芝萍连忙斥道,「还不去把二少爷扶回屋里。」   一旁的奴才立刻上前要扶叶其云。   但是叶其云一把就把人给全挥开,硬是拉着叶其思的臂膀,「大哥,我们是亲兄弟,不论发生任何事,我们到死也是亲兄弟。」   叶其云向来温雅,但今曰的情绪异常激动,叶其思直盯着他的双眸,他不善蔵话,尤其对他这个大哥,更是凡事据实以告,他不禁蹙紧眉,神情一凛,看来老祖宗和宁王守了一辈子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了。   「当然,我们至死都是亲兄弟,」他双眼灼灼的看着叶其云,语气肯定,「你的心,大哥明白。」   叶其云的笑容带了一丝苦涩,转身直指着曹芝萍,「我要休妻,把这贱人逐出王府!」   曹芝萍的脸色一白,差点站不住脚,小青连忙上前去扶。   「我怀着你们叶家的血脉,你居然说要休妻?!」曹芝萍也顾不得下人在场,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   叶其云压根不想听她废话,拉着叶其思就要往外走。   「你今晚要是敢踏出映枫居,我就把宁王府的丑事弄得人尽皆知。」   闻言,叶其云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脸色难看至极。   叶其思怕情况失控,惊动家中长辈,立刻沉声下令,「全都给我退下,不论何人,没本世子的命令,都不可踏进映枫居半步。」   「不可以!你们别走,不许走!」   叶其思脸色森沉,喝斥了一声,「闭嘴。」   曹芝萍倒抽了口冷气,纵使心中不甘,却也只能闭上嘴,看着众人都退了下去,一时间,院子里,只剩她和他们兄弟两人,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怕吗?」叶其思瞪大眼,灼视着她。   她心头一震,但依然微扬起下巴,「我行得正,坐得端,何需言怕?」   「好一句行得正,坐得端。」叶其思沉静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危险,「看来你是知道了些什么,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哥。」叶其云轻唤的嗓音带着一丝哀求。   叶其思轻摇了下头,要他不要出声。   「你是叛贼之后,根本不是宁王世子,其云才是真正的世子爷,而我是世子妃,不是简良媛那个跛子,我只想要回属于我们这一房该有的身分地位。」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叶其云再也忍不住,发狂似的冲了过去,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曹芝萍心一急,猛然脱口,「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事吗?你若伤了我,你要怎么跟齐国公交代?」   叶其云气红了眼,原本温和俊秀的脸变得狰狞,对于她的威胁更是一点都不怕,「我跟你一起死。」   叶其思缓缓走近,见曹芝萍双颊泛红,快喘不过气来,老实说,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但若她真出了什么事,齐国公恐怕不会善罢干休,于是他伸出大手覆上叶其云的手,一个使力,把他给扯开。   叶其云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一得到自由,曹芝萍连忙用力喘着气,扶着门想要进屋,但叶其思马上一个大步挡在她面前。   「我叫人了!」她惊恐的抬起头,看着高大的叶其思,一张脸吓得惨白。   「本世子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叶其思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冷冽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我确实该杀了你,但相信以你的思量,你应该已经派人知会齐国公府,看来不久就会有人上门来了。」   曹芝萍确实这么做了,但叶其思怎么会猜到?这样的他,更让她惧怕,身子颤抖不已。   「世子之位是宗族伦理,皇家所赐,不是本世子说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叶其思直勾勾盯着她,「这点你该明白。」   她低着头,逃开他阴沉的目光,抖着声音回道:「纵使明白,但宁王府欺君在先,其云才是真正的世子,若是不允了我,到时我就毁了宁王府。」   她很清楚,如果到这个时候才让步,她不单会失去叶其云的心,此生也别想得到宁王府当家主母的权势,可以想见后半辈子会有多悲凉,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坚持立场。   「闭嘴!」叶其云气愤难当,大声怒吼,「我才不想当什么世子,你若真敢危害宁王府,我真的会亲手杀了你!」   叶其云的话令曹芝萍的心一冷,她倔强的扬起下巴,「世子爷也清楚我已派人回齐国公府搬救兵,若真伤了我一分一毫,纵使齐国公今时今日已没实权,不受朝廷重用,但也有能耐弄得你宁王府鸡犬不宁,到时把宁王欺君一事弄得人尽皆知,你想,宁王府这么多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你敢!」叶其云指着她的手,因为过于气愤而发抖。   「你要跟我赌吗?」曹芝萍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叶其思冷眼看着她,说到底不过争个权势罢了,宁王世子的位置,他大可不要,但却无法对朝廷交代,纵使他不顾朝廷,抛弃一切荣华,带着简良媛远走高飞,一生不回京,但依她的冷绝,恐怕也不会善罢干休。   「老祖宗与爹正病着,此事容后再议。」   「不,」都走到这般田地了,曹芝萍今日一定要得到明确的答案,「我要你现在就去跟王爷说个明白,把世子之位让给其云。」   叶其思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瞪着她的眸光也越发锐利。   曹芝萍心生胆怯,下意识逃开他的目光。   「哥,」叶其云怒气攻心,口不择言,「你别理会她,大不了杀了她,再去跟齐国公赔罪,届时一命抵一命罢了。」   「别胡说!」叶其思怒斥,「什么都别做也别说,时候一到,我自会给个交代。」   「可是……」   「没有可是。」   叶其云还是第一次看到兄长如此狠绝的模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响应,只好乖乖闭上嘴。   「我大可不要世子之位,但你给我牢牢记着,」叶其思瞪着曹芝萍,冷声警告,「我妻子跛了一条腿,全是因你的心狠手辣,你已经伤了她一次,我不许你再伤她分毫,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简短的几句话,便将他对简良媛的一片真心道尽,曹芝萍忍不住心头怨恨,怒瞪着与自己不同心的叶其云,她一心为他算计,但他却视她如蛇蝎般厌恶,她这口气怎么吞得下去。   宁王府人多嘴杂,当真别想要有什么秘密。   一大清早,小桃红一边替简良媛梳妆,一边说着自己听到的消息,「总之,二少爷和二少夫人吵翻了天,吵些什么不清楚,但十有八九是为了二少爷要纳妾的事。映枫居的丫鬟还说,二少夫人把这事儿闹回了齐国公府,今天齐国公府该是会派人来。真是服了他们,竟然还闹到世子爷得大半夜走一趟,世子爷回梅园之后,该是心烦睡不着又怕吵醒小姐,所以就待在书房,听崔易说,世子爷一整晚没阖眼,天没亮就赶着上朝去了。」   昨夜这么热闹,可是简良媛睡死了,根本一无所觉,叶其思要上朝时,也没有惊动她,所以纵使她现在心头有一堆问题,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答案。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心头隐隐觉得烦躁,闹到齐国公府去,这事情可不好办了。   「世子爷上朝前,可有交代什么?」   「没有。」小桃红摇着头,仔细挑了个漂亮的蝴蝶金簪插在她的发上,「只说一切如常便可。」   简良媛在心中推敲着这句话,意思该是要她别理会其云家的事吧,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实在也没心思去理会他们。   「先去看老祖宗,」简良媛很快做了决定,「派人去王爷那里交代一声,叫看顾王爷的长随一等王爷醒了,就到老祖宗那里通报一声。」   「是。」小桃红连忙点头。   开心早早就等在门口,一看到简良媛开门出来,立刻兴匆匆的跑上前,牵住她的手。   简良媛马上勾起温和的笑容,「瞧这小手冷的,等很久了吗?这么一大清早,什么事?」   「跟姊姊去看老祖宗。」开心取代了小桃红的位置,扶着简良媛。   她疼爱的揉了揉他的头,「乖。」   和开心一起来到慈华阁,华氏正好用完早膳,半卧在美人榻上休憩,一看到他们,便露出和蔼的笑意,「我这老太婆每天只要一见到你们,心情就舒坦。」   简良媛对开心使了个眼色,开心立刻上前去窝在华氏身边。   「小家伙的伤可好些了?」华氏自然也知道曹芝萍杖责开心的事,但小辈们的事她不好插手,就怕落人口实,庆幸最后也是安安稳稳的处理妥当,没闹到她跟前来。   「好了。」开心轻轻点着头,「谢祖母关心。」   「好孩子。」华氏笑着摸了摸开心的头,接着对简良媛招了招手。   简良媛缓缓走近,坐在华氏跟前的椅子上。   「昨夜其云家的事,处理得如何?」华氏拉着她的手,直接就问。   简良媛微敛下眼,她不想隐瞒,只不过她知道的实在不多,「听说似乎是为了纳妾的事情,芝萍现正有孕,心里不快也是可以理解。」   「闹到齐国公都要上门来,」华氏满心不悦,「他们两口子就不怕丢了宁王府的脸?!」   关于这点,简良媛识趣的不接话。   华氏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于是话锋一转,「今早去给王爷请安了吗?」   简良媛浅浅一笑,宁王爷气晕的事,府里上下都瞒着华氏,「先来看老祖宗,等会儿便去给爹请安。」   「王爷还没见过开心,等会儿带小家伙一起过去,」华氏轻摸了下开心的头,「到王爷面前要规矩些,明白吗?」   开心懂事的回道:「开心明白,老祖宗放心。」   「这小家伙笑起来真是甜,将来怕是要迷死不少姑娘家了。」华氏忍不住捏了捏开心红扑扑的脸蛋。   守在门外的小桃红听到王爷的长随的回话,立刻进屋。   简良媛一看到她,眼神一敛,柔声说道:「王爷才回府,其云家的事闹得人心不安,王爷心里该也是不舒坦,不如今日先别带开心去看王爷,让小家伙多陪陪老祖宗,老祖宗以为如何?」   华氏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还是你想得周到,你去吧,让开心留在我这儿。」   「是。」简良媛一笑,行了礼后便退出慈华阁,来到外头,她立刻问:「王爷情况可好?」   「一醒来连早膳都不用,就直接把二少爷给叫进屋子里,现在都没出来。」   她才正要前往宁王爷的院落,就看到脸色有些苍白的宁王,在叶其云的陪伴下,坐着轻轿过来。   简良媛的心一惊,王爷的身子还没好,怎么就不顾天寒的离开屋子,她连忙停下脚步,「王爷。」   叶儒林在叶其云的扶持下,下了轿子,「老夫人今日身子如何?」   「老祖宗的身子好了许多,现在正在屋子里跟开心说话,只是王爷……」她难掩担忧,「怎么不在房里歇息?」   「来向老夫人请安。」叶儒林没多加解释,「你去忙你的事,不用伺候了。」   简良媛也没有多问,静静的退到一旁。   开心还在屋子里,所以她要小桃红到慈华阁外等着,见到开心就把他给带回来,以免打扰长上们交谈。   简良媛才跟开心用完午膳,小桃红便忙不迭的在她耳边小声道:「齐国公来了。」   简良媛有些意外,知道齐国公府会派人来,却没料到是主心骨来了,「齐国公亲自来吗?」   小桃红用力点着头,「是。」   简良媛不禁皱起眉头,想起身,但又想起叶其思的交代,便又坐回椅子上。纵使好奇,她也只能静观其变。   但没多久,丫鬟就来报,宁王爷要简良媛带着开心到大厅去。   叫她去一趟,她可以理解,但是开心为何也要跟着一起?   开心午睡被叫醒,揉了揉惺忪的眼,乖乖的跟在简良媛身旁。   简良媛一脸沉静,带着开心到了大厅。   叶儒林神色凝重的坐着,站在一旁的叶其云则是隐隐含着怒气,这些人里,当属齐国公曹鲁最泰然自若,不知情的人走进来,还以为这里当家作主的人是他。   简良媛带着开心一一请安,最后对着齐国公说道:「良媛的腿不方便,无法行大礼,还盼国公爷见谅。」   齐国公抚着雪白的胡子,上下打量着她,他与镇远侯本无太多私交,只觉得是一介武夫,有些功绩,他齐国公虽然早就没什么实权,但好歹还有个压死人的国公名号,所以根本不屑给她什么好脸色。   他今天来,本来是要来会会自视甚高的宁王世子,没料到他人不在府里,但都来了一趟,他可没打算空手而回,索性就先来应付这个伶牙俐齿、令他宝贝孙女恨得牙痒痒的世子妃。   「本王听芝萍说,世子妃有神通,能看到鬼魅?」   简良媛露出一抹浅笑,看来是来向她兴师问罪的,「这不过是与弟妹说笑的,怎么弟妹当真了吗?真是良媛的罪过。」   「芝萍向来胆子小,还盼世子妃高抬贵手,她毕竟是本国公最宠爱的孙女儿。」曹鲁皮笑肉不笑的说:「若世子妃不知进退,伤了怀了王府后嗣的她,只怕这宁王府别说是鬼魅,就连神佛,都会被世子妃搞得鬼烂神焦。」   句句都是警告,简良媛也懂得避风口浪尖,便恭敬的说:「国公说的是,良媛谨记。」   倒是个知所进退的丫头,要激怒她可不容易,曹鲁眼底闪过了丝光亮,高傲的四处瞧了瞧,「想想这宁王府看来确实不平静,宁王昨夜还晕了过去,前些时候派了些高僧前来诵经看来是没什么用处,所以今天特地请了赵先生来看看风水。」   简良媛闻言,笑容几乎无法完美的挂在脸上,这齐国公是凭什么带人大刺刺的来看王府的风水,偏偏王爷没有开口,她也只能咬着牙,将满心的不以为然给吞进肚里。   「说也奇怪,原本赵先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世子妃一进门,先生就看出了端倪。」   看着曹鲁的眼神,简良媛忍着气,早知道这老家伙是冲着她来的,不一定说她是蛇妖或狐狸精转世,她深吸了口气,平稳的说:「王爷请说。」   「赵先生。」齐国公叫着一旁的赵深,「给世子妃说说。」   赵深上前行了个礼,「世子妃,恕奴才斗胆。宁王府不平静,全是因为这个乞儿。」   简良媛感觉到开心的身子一僵,更没有料到他们会拿个孩子开刀,她眸光一沉,「不知先生何出此言?」   「这孩子命带孤煞,只要接近他之人,非死即病。」   她冷冷一笑,「开心命带孤煞,先生手边可有其八字?」   赵深一愣,但随即说道:「看这孩子面相便知。」   「先生今日该是第一次见开心,信口开河也得有个限度。」简良媛看向叶儒林,希望他开口主持公道,「王爷?」   叶儒林沉默了一会儿,齐国公今日带人来,目标是要找叶其思的麻烦,他虽先一步派人要卫其怀在下朝时,想办法将叶其思留住,让他晚点回府,齐国公扑个空,自会死心离去,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齐国公会将目标转向简良媛,齐国公明着是针对开心,但实际上要对付的是简良媛,目的该是要让她因为护着开心而失了分寸。   若简良媛真在齐国公面前放肆,身为宁王,他也不得不出声处置简良媛,只怕他若真伤了简良媛,叶其思不会善了,这一来一往的闹下去,事情只会越闹越僵。   齐国公的眼里看来是容不下叶其思夫妻俩,但他却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叶儒林心神一定,专注的眼眸定定的看着简良媛,「本王回府便病倒,其云一家争吵不休,思前想后,这些烦心事确实是开心进了王府后所发生,说是迷信也好,巧合也罢,今日既然赵先生也这么说,不能不信。」   简良媛难以置信的看着叶儒林,她还满心以为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却没料到从他的嘴里听到这种荒谬的回答。   「所以,」叶儒林下了决定,「把开心逐出府去。」   一旁的长随立刻上前要把开心拉走。   简良媛倒抽了口气,连忙紧紧拉住开心,「谁也不准动他!我要见老祖宗。」   「老祖宗身子才好,」叶儒林斥道:「这种小事,无需惊动她老人家。」   简良媛心一惊,「可是世子爷答应过妾身,让开心留在府里。」   「你现在是拿世子来压本王吗?」叶儒林沉下了脸,「来人啊!把世子妃给拖下去。」   她一急,想要跪下,但却踉跄的跌在地上。   开心连忙护在她身旁扶她起身,哽咽的叫唤,「姊姊!」   简良媛对他摇了摇头,要他不要说话,急急的又道:「王爷,请三思,他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就是个乞儿,你一个世子妃就非得为了他坏了规矩?」   面对指责,她一时哑口无言,看着四周,知道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出声相助。   开心难过的低声啜泣,但并未开口替自己说半句话。   简良媛的心直往下沉,「不过就是个江湖术士,王爷竟然轻信,未免太过可笑。」   「大胆!」叶儒林用力一击桌面,「把世子妃送回屋里静思己过,开心逐出府去。」   「不!我不准任何人动他!」简良媛失了分寸,硬是把开心护在怀里。   叶儒林的手直指着她,「你真是疯了,就算是世子妃,若敢违抗,本王也一样治罪。」   简良媛浑身一僵,倔强的抬起下巴,「敢问王爷能如何……」   叶其云再也忍不住的大步上前,一把抓起她,打断她接下来可能大逆不道的话。   「放开我。」   「嫂子,」叶其云压低声音,一脸乞求,「别再说了,大哥能否安然度过今日,就在嫂子一念之间。」   闻言,她的心头一震,纵使满心怒意,但也瞬间明白了事情并不单纯,她很快的平静下来,缓缓放开护着开心的手,眼睁睁看着下人将他带走,可见到开心频频回头看向她,她着实心痛难忍,下意识跨前一步,却觉脖子突然一痛,随即便晕了过去。   叶其云将简良媛打晕后,立刻叫丫鬟婆子将她抱起,「世子妃晕了,快派人请大夫。齐国公失礼了,你也见着王府上下乱成一团,不如你老改日再来访吧。」   曹鲁皱着眉头,看着叶其云护送着简良媛离开。   大厅一静,叶儒林依然沉稳的坐在主位,淡淡的道:「齐国公,请回吧。」   曹鲁一笑,缓缓站起身看着他,「走是该走,只是在走之前,本国公还是得给宁王几句忠告。」   叶儒林忍着气,「请说。」   「宁王府一门显赫,先皇太后极尽恩宠与封赏,惹红多少皇亲贵胄的眼,原以为是老夫人与先皇太后有所深交,今日才知个中原由是如此有趣,可惜……」曹鲁一脸惋惜,「先皇太后已死,今日宁王府若真有罪,只怕依靠不再。这原本不关本国公的事,可偏偏我孙女嫁进了宁王府,所以才不得不出面,说什么也得保住宁王府的一门血脉。宁王走到这个关头,可得好好盘算盘算,有必要为了保住你的世子,而赔上自己儿子和未出世孙子的命吗?」   「不论要赔上多少条人命,」叶儒林面沉如水的说:「本王承诺已出,绝不反悔。」   「宁王重承诺,但我重视我的孙女和未出世的曾外孙,」曹鲁硬着声音表示,「看来我只好进宫面圣,至少还能保住我孙女一命。」   叶儒林僵着脸站起身,「还盼国公爷给本王一些时间。」   「当然。」曹鲁冷笑,「就给王爷五日。我为人向来谨慎,王爷该知只有当年该死在牢里的人死了,才能永保我孙婿、孙女,世子、世子妃的位置。」   这个老家伙竟然要他杀了其思?!叶儒林气愤的握紧拳头,用力一挥衣袖,「不送。」   简良媛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感到后颈仍泛着疼,不禁呻吟了一声,随即,透过烛光,她依稀看到有道人影靠近,她先是一惊,待认出是叶其思后,马上松了口气,连忙说道:「世子爷,开心……」   「放心吧,小家伙没事。小桃红暗中叫人将他送至毛三那儿,我已请托卫将军将人带回将军府暂时安置。」叶其思握住她的手,「你的后颈还疼吗?」   「一点点。」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怎么了?」   她的神情微黯,连日的不安,再加上今日发生的事,像块大石重重压在她心头,她想问个明白,却又不知要从何问起。   「怎么不说话?」叶其思轻抚着她的背,「既然如此,就由我说吧。我得告诉你一件会一起掉脑袋的事。」   简良媛身子一僵,从他怀中退开,目不转睛的瞅着他,却发现他的神情除了泰然之外,再无其它,她骞然露出一抹浅笑,若他能如此,她也可以。   「听来似乎事态严重。」   「是严重,」他凝视着她,「怕吗?」   她摇了摇头,「生死与共,这句话从我懂事以来,听着就觉得美好,至少从今尔后,我该可以与你的座骑平起平坐了。」   她的话令他忍不住失笑。   他的笑声令她的心头一暖,「世子爷,说吧,妾身在听。」   叶其思搂着她,坦白道:「我并非宁王世子。」   简良媛双眼微瞠,「什么?」   「我的生父是廉亲王。」   她对这个封号并不算陌生,廉亲王乃是当今圣上的亲手足,宁王的妹婿,当年为表志节,自刎于朝堂之上,而廉亲王一手训练出来的护林军,现在是由她爹掌管,她爹当年还追随过廉亲王麾下。   「世子爷若是廉亲王的骨肉,这不就代表……」她不敢再说下去。   「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胡说!」简良媛一双小手紧揪着他的衣袖,一脸惊慌,「这件事,不许再说。」   叶其思轻捧起她的脸,深情又专注的看进她的双眸,「纸包不住火,齐国公已经知道了。」   这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齐国公今日在王府如此目中无人,她情绪激动的一把拉开被子,就要下榻。   「做什么?」他拉住了她。   「我一心只想要做个温厚贤淑之人,但他们实在欺人太甚,看我不把他们闹得天翻地覆!」   叶其思觉得好笑,一把将她给抱住。   「别笑。」她斥了一声,「世子爷难道不知道事态严重吗?」   「自然知道。」他的语气依旧淡然,「世子之位大可让给其云,只求保全宁王府一门。」   她很快便明白他的话中之意,「难道世子爷就算让位也无法全身而退?」   「或许能、或许不能。」他爱怜的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准,若只要一个世子之位,曹鲁那个老家伙大可不用硬逼着爹处置我。他给我爹五日的时间,我爹嘴巴不说,但心中肯定煎熬。或许走到最后,齐国公真要我死了,让一切回归从头,才愿意替宁王府守住这个秘密。」   简良媛的心一沉,想王爷荣华一生,最后竟落得这般身不由己的下场,现在就像被人掐着脖子,走一步算一步,他心中该是不舒坦。   「世子爷,」她的手轻覆在他的左胸口,「反正不管去哪里,就算是死,我陪你。相信有我陪着你,就算是黄泉路,也一点都不可怕。」   叶其思眸中掠过一丝温暧,不舍又眷恋的再次拥她入怀。   冬天虽已过去大半,就快过年了,原本他该是开心的跟她迎接新的一年到来,但现在,他竟没有把握可以让自己,甚至她,安然度过此季隆冬。 第九章   简良媛到将军府看望开心,却见小家伙闷闷不乐,可她也给不了什么承诺让他宽心,毕竟现在情况严峻,她都可能自身难保,所以思前想后,决定让他留在将军府里,才是对他最好的安排。   开心玩累了要午睡,简良媛原想陪伴,却被连如敏给拖了出来。   「你倒是说说,宁王府到底是怎么回事?据说叶其云硬要娶怡红院的花魁,闹得不可开交,迁怒了开心,让开心被赶出来,真有这回事?」   外头的传言真真假假,简良媛实在懒得解释,只能敷衍的点头。   「你这丫头,」连如敏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骗我!以为本郡主这么好打发吗?」   「郡主,」简良媛心烦意乱的拉下她的手,「你就别问了。」   「看样子还真是有事。」连如敏的眼睛骨碌碌一转,「你不说,我叫将军去问世子爷,不对!你那个世子爷嘴巴比你还紧,问他肯定没谱,不如……我去求母亲,长公主出面,让她去问问宁王,这可能还有点希望。」   「别闹了,郡主,算我求你。」简良媛不想待在阴阳怪气的宁王府,便想着来看看开心,顺便喘口气,却没料到还是不得安宁。   连如敏担心的皱起眉头,「到底是怎么了?你若不说,我又怎么帮你?」   「只怕这事谁也帮不了。」   「开玩笑。」连如敏一哼,「我母亲是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姊姊,我夫君是护国有功的大将军,有什么事是本郡主帮不了的。」   「谋反之罪,你帮得了吗?」   连如敏双眼一瞪,「胡说八道什么。」   简良媛重重叹了口气,「是啊,我就这张嘴爱胡说,偏又什么忙都帮不上,烦死了!」   连如敏看她心烦意乱,心也跟着沉重起来,「我这几日就要生了,你真忍心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悬着你的事吗?」   「不是不说,而是说了只怕害了你。」   「既是生死至交,纵使有害,也心甘情愿。」   听到门口响起的声音,简良媛一惊,抬头看着大步进门的卫其怀,她连忙起身,「拜见将军。」   「都是自家人,无需行此大礼。」卫其怀要简良媛坐下,挥手要下人全都退下,「现在没有外人,你就说吧。」   简良媛佯装不解,「将军指的是……」   「别跟我来这一套,」他扶着连如敏坐下来后,表情严肃的看向简良媛,「你的夫君闷不吭声,但我知宁王府出了事,不然宁王也不会亲送此信而来。拿去。」   简良媛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上头只有宁王有力的字迹,写着简单几字——   若有万一,保世子周全。   简良媛露出浅笑,宁王是真心疼爱叶其思,她闭上了眼,掩去纷乱的思绪,待再次睁开眼时,眸光已多了份坚定,「世子并非世子。」   「什么?」卫其怀轻挑了下眉。   「宁王相信将军,也该是相信将军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弃世子不顾,所以我也没什么好瞒的,」她将书信交还给卫其怀,「世子并非世子,而是当年被控谋反的廉亲王的亲骨肉。」   卫其怀心头一震,但表面仍不动声色。   连如敏则是激动多了,「廉亲王,我皇舅母亲每到皇舅生辰死忌,总是暗暗在长公主府里祭拜,就怕被外人得知,惹怒了皇上,怎么他的孩子没死,还是世子爷,这未免太荒谬了」   「虽然荒谬,却是事实。当年宁王护妹心切,犯下欺君大罪。」简良媛幽幽道来,「原以为这该要死守的秘密,竟然让曹芝萍给知道了,还传到齐国公的耳里。」   「又是齐国公!」连如敏快要气晕了,「我们到底是哪里惹了那姓曹的一家。」   「冷静些。」卫其怀捏了捏爱妻的肩头,安抚道。   连如敏气呼呼的闭上了嘴。   「齐国公打算如何?」卫其怀又问。   「我知道曹芝萍是想要世子将世子之位让给其云,但世子说,齐国公的图谋绝不只如此。」   卫其怀冷哼一声,「老而不死就成了祸害。世子之位都给了,还要什么?世子爷现在有何打算?」   简良媛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禁皱起眉头,「他都没跟你提过?」   「我没多问,无论他心头的盘算为何,我都相信他,我只能肯定一件事,世子宁可不要自己一条命,也要保全宁王府上下。」   「这一点我并不意外,或许宁王也早就料到了。」卫其怀抚着下巴,思索了一番,「你呢,你又有何打算?」   「世子爷去哪,我就去哪。」   他的眼中闪过赞赏,「你大可回到镇远侯府,相信镇远侯还有能耐保你一命。」   「良媛已经出嫁,只想随着世子爷的脚步,就算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说得好。」卫其怀欣赏的笑道:「那小子像个闷葫芦似的,倒是讨了个好妻子。」   简良媛不认为自己有多好,只是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叶其思,他对她的承诺,至死都不离弃,而这也是她对他的心。   「只是开心……」她看着内室睡得正熟的开心,「我曾许诺要照顾他,但是若我有个万一,还望将军和郡主……」   连如敏不等她说完,便啐道:「呸、呸、呸!胡说八道,我皇舅的事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皇上不一定早就不计较了。」   皇室可不是寻常百姓家,更何况是意图谋取至高无上的皇权,纵使亲手足也会狠下毒手,所以无论多久,简良媛都不认为皇上真会释然。   「看来我得快些去了解一下。」卫其怀知道事情棘手,「必要时,只能请长公主出面。说到底,是一家人。」   简良媛在心中叹了长长一口气,一家人又如何,皇上当年可是连自己的弟弟都杀了,更何况是叶其思这个侄子。   「只怕若长公主出面,不单是长公主,甚至将军和郡主都会被牵连。」   「这就用不着你担心了,」连如敏很有义气的拍拍胸脯,「将军要帮自己的兄弟,我帮你这个好姊妹。」   对于他们的情义,简良媛感激又感动,忍不住红了眼眶,可她很清楚现在还不到软弱的时候,她硬是吞下眼泪,又看了眼窗外,见时候不早了,便打算告辞回府。   离开前,她又走到内室去看已经睡着的开心,替他盖妥被子,目光却不经意的看到床角的丝被,她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小心翼翼的将丝被拿起。   这花样、质料,真的跟老祖宗的飞凤丝被近乎一个模样,只是上头绣的是条五爪飞龙,寻常人家若有这种图腾,可是要杀头的。   跟着进来的连如敏见她望着丝被不晓得在想什么,便问:「看什么?」   简良媛将丝被交给她,「你瞧,这飞龙丝被做得可巧?」   连如敏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这宫中之物,又是先皇奶奶亲绣,自然是巧。」   她的心一突,「先皇太后亲绣?!郡主如何肯定?」   「我母亲也有一件,先皇奶奶赏赐的,不过是只凰,」连如敏老实回答,「不是说宁王府的老祖宗也有一件吗?这件该是老祖宗给开心的吧,可见老祖宗挺看中这个小家伙。我母亲说过,先皇奶奶亲自绣了三条,一条给了圣上,一条给了我母亲,再一条则是赏给宁王府的老祖宗,当时还传为佳话,现在想来,会不会先皇奶奶早就知道宁王世子是亲皇孙,实际上丝被是要给世子爷的?」   关于这点,先皇太后已逝,自然找不到答案,只是这丝被若真只有三条,龙、凤、凰,开心为什么会有?   「这不是老祖宗的,老祖宗的是只飞凤。」简良媛心一急,也顾不得开心想睡,连忙将他叫醒。   开心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简良媛正急切的望着自己,不解的轻唤,「姊姊?」   「开心乖。」简良媛迫不及待的问:「告诉姊姊,这条丝被是从哪里来的?」   「娘给的。」   「你娘……」她压下狂跳的心,又问:「怎么从没听你提过你爹?」   「娘带着开心来京城,就是要找爹,可是却找不着,娘死之前只给了开心这个,说是爹给的。」   简良媛掩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拉着连如敏道:「难道开心是皇上的骨血,若真是,开心是世子爷所救,这可代表圣上欠了世子爷一份情,兴许……世子爷有救了。」   「可是救开心的人明明就是你。」   简良媛轻笑着摇摇头,肯定的道:「是宁王府上下。」   连如敏愣了一下才意会过来,随即露出会心一笑,「我明白了,我与将军会带着开心一同去找母亲。放心吧,若开心真是皇上的亲骨肉,本郡主一定会好好替宁王府讨个天大的赏赐。」   「谢郡主。」   「说什么谢,」连如敏对于自己能够帮上忙,可兴奋得很,「你先回王府吧,我们这里有什么消息,会立刻派人通报。」   希望重新在简良媛的心中升起,与来时不同,她带着期待和笑意回府。   再过些时候就要过年了,宁王回京,老夫人的身体恢复良好,曹芝萍又有喜,常理看来,宁王府该是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等着过年,但是在一片喜庆下,却弥漫着古怪的气氛。   齐国公府的人三天两头上门,俨然成了第二个主子,宁王和世子却偏偏不予置评,弄得奴才们也惶惶不安。   简良媛回到府里,奴才说叶其思回府之后,就一直与王爷待在慈华阁里没出来。   简良媛急着想要见他,在房里也待不住,索性就直接带着小桃红到慈华阁,不过才到了门口就被挡住。   「世子妃。」守在门口的长随一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王爷和世子爷有令,不许人打扰。」   「无妨。」简良媛心想他们该是在商议正经事,也没为难长随,只说:「我等。」   虽然今日有阳光,但依然冷得刺骨,但是因为开心的身世可能为叶其思找到一丝生机,令她的心头暖和,身子似乎也不觉得冷了。   只是她的笑容,在看到曹芝萍的轻轿后头还跟着齐国公的轿子由远而近时,随即隐去。   「世子妃,天寒地冻的,怎么站在这里?」曹鲁一下轿,便上前关心似的问道。   简良媛扯了下嘴角,「回国公爷,老祖宗谈事,不许人打扰。」   「不许人打扰?」曹鲁爽朗一笑,「应该不包括老夫才是。」说完,他就要进去。   门口的长随立刻上前阻挡,他不客气的用力一踢,把人给踢到一旁。   他目中无人的举动令简良媛不悦,「国公爷,这是宁王府,还请自重。」   「丫头,你真以为这宁王府还能跟以前一样?!」曹鲁高傲的睨着她,「你可知道,宁王府上下数百条人命,都在本国公的一念之间。」   她冷冷的回道:「国公爷,未到最后,戏要怎么演,该怎么收尾,还是未知。」   「到这个节骨眼还嘴硬。」曹芝萍一哼。   简良媛冷着脸,不屑跟曹芝萍多费唇舌,看着齐国公道:「国公爷,天寒地冻,还是请回吧。」   曹鲁定眼看着简良媛,她也毫无畏惧的回视着他。   「世子妃方才是从将军府回来的吧?」   听到曹鲁的话,简良媛的心中一突,内心一丝忧虑一闪而过,但仍神色自若,「是。」   「不知郡主可好?」   「一切安好。」简良媛不愿多谈在将军府的事,「老祖宗谈事,看来是没时间见国公爷,国公爷还是改日再来。」   这次曹鲁倒也不坚持,「好,改日再来。」   「爷爷。」   曹鲁使了个眼色,曹芝萍只能心有不甘的闭嘴,跟着离开。   简良媛看着两人走远,呼了口气,希望曹鲁那个老家伙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在外头站得久了,脚有些疼,简良媛索性就坐在屋外的石阶上。   「世子妃石阶冰冷,你何苦……」小桃红担心的想劝。   「别理会我,只是腿疼,坐会儿便好。」   小桃红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赶紧回院落去拿了件厚披风披在她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简良媛灿烂一笑,转头看着叶其思,「世子爷。」   叶其思上前一步,一把扶起她。   「妾身有要事要说。」   「那也该在屋里等着。」他可以感觉掌心中小手的冰冷,「等了很久?」   她摇着头,兴匆匆的说:「开心有一条与老祖宗相似的丝被,上头绣有五爪飞龙。」   叶其思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是真的!郡主与我都亲眼所见,现在将军和郡主拿着丝被,带着开心去长公主府了。」   站在门口的叶儒林,双手背在身后,将她的话给全听进耳里,「外头冷,进来说。」   叶其思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进屋,看她行走的样子就知道她的旧疾又犯,他的眉头不由得紧皱。   「世子爷先别恼。」她明白他的关心,于是笑道:「妾身是心急。」   「再急也得顾着身子,」华氏也是一脸的不赞同,「这该死的奴才,也不知通报一声,就放任你在屋外等着。」   「老祖宗该开心奴才忠心不二才是。」简良媛可不想要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害人受责罚。   「过来。」华氏连忙叫她坐到身旁,并将丝被盖到她腿上,「冷吧?」   「有老祖宗的丝被,不冷。」   「就会哄人开心,」华氏一笑,「到底什么事,让你硬是在屋外等着。」   「是开心。」简良媛急着说道:「是开心跟老祖宗一样,有条丝被。上头绣着五爪飞龙,绣工精巧。」   华氏自然知道这丝被的由来,先皇太后死前将这三条丝被赐给她所出的三名子女,一是长公主,二是当今圣上,再来便是她,但实际上先皇太后心底是要交给叶其思,这是她们两个好姊妹从未说出口的默契,先皇太后就算知道叶其思是亲皇孙,却也狠下心从未相认,但她还在世时,确实给了宁王府无限的尊荣,至今依旧。   可如今听到简良媛这么说,她不禁心一突,「是否看错了?」一个无亲的乞儿怎么会有太后的遗物?   「没错!郡主也肯定与长公主的相似。」   华氏看向儿子,「开心与皇上真有父子关系的可能?若他真是皇子,怎么流落在外?」   「回娘亲,这些年来,本王奉命押粮前往边疆,」叶儒林抚着胡子,幽幽道来,「这一来一回原只需三个月的光景,但就是为了替皇上寻人,所以回程的路上,四处探问,拖了路程,总要多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才有办法回京。其实当年皇上巡视边疆巧遇一名女子,皇上当年曾许诺回京后便派人迎接,谁知就起了战事,等战事平息,却再也不见佳人踪影,本以为她死在乱事之中,但突然又听闻有人看见她怀有身孕南下京城,于是派本王暗自查访了好些年,但总是无果,没料到那孩子是开心,可是……」他看着简良媛,「你说开心的娘亲死了?」   简良媛点点头,「是的,开心正是因为无亲无靠,才会找来宁王府。」   叶儒林叹了长长一口气,「美人福薄。」   简良媛虽然也觉得开心的娘亲可怜,但现在她的心思却没有挂在这上头,她拉着华氏的手,急切的道:「老祖宗,若开心真是皇上的骨血,兴许皇上会对世子爷、对宁王府网开一面。」   关于这点,华氏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线希望,她拍了拍简良媛的手,「俗话说得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若真能过此难关,倒是托了你的福气。」   简良媛一点都不敢居功,「是老祖宗和世子爷仁慈心善才是。」   「若真是如此,又有长公主出手相助,」叶儒林倒显得有些把握,「此事该是可以大事化小,本王得先去趟长公主府,再随她带着开心一同进宫一趟。」   「爹,你打算怎么做?」叶其思问。   「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叶儒林的眸子闪着光彩,「纵使你是廉亲王之子,但世人皆以为二十年前你已死在天牢之中。本王想恳请圣上,祸不及子孙,你毕竟无辜,又看在你助开心回宫一事上,就当无事发生,你只是我宁王世子,与廉亲王无任何干系。到时若不幸有闲言传出,就说是误会一场,若圣上大发慈悲,这一难关就过了。」   简良媛听了,觉得这确实是最好的一个方法,只是……她看向若有所思的叶其思。   「爹,请留步。」叶其思果然开口了。   叶儒林停下脚步,回过身问:「还有事?」   「爹的安排孩儿明白,但我想的,不单只是安然度过这场难关。」   简良媛闻言,微敛下眼,脸上却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叶儒林皱眉看着儿子,「什么意思?」   叶其思并未马上开口回答。   「说话。」叶儒林脸色一沉。   「爹也信廉亲王谋反吗?」   叶儒林与华氏匆匆交换一抹心焦的眼神。   「无论信或不信,廉亲王已死,死无对证,只要圣上不追究,能保你周全就成了。」叶儒林坚定的说。   「只为保自己周全,不顾父母蒙羞,枉为人子。开心若真是圣上骨血,相信圣上会对宁王府上下网开一面,但至于我,我要找个答案。我要圣上重查当年谋反之罪,若是有冤,就还我父母清白,但若真有罪,我便以死谢罪。」   「你不要命了!」叶儒林怒极,直指着儿子的鼻子,「当年我冒死保你一命,可不是为了要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叶其思敛下眼,没有说话,但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王爷息怒。」简良媛柔声缓颊,「世子爷身为人子,总不想看父母蒙冤而死,自然想尽份孝道,洗刷冤屈。」   「他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不懂事?」叶儒林不悦的啐道:「你知不知道,要是一个不好,你也会跟着陪葬。」   「若真是如此,」简良媛与叶其思四目相接,浅浅一笑,「那也是我的命。」   「你——」叶儒林指着简良媛,又怒气腾腾瞪了儿子一眼。   「就由着他们吧。」华氏突然开口,「你就别管了。」   「娘!你犯胡涂了吗?」叶儒林没想到母亲一说话,居然是赞同两个年轻人妄为。   「我没胡涂,只是……我信廉亲王。」华氏心中虽然也是担忧,但那段过去不单是叶其思心中的结,也是她心口的痛,她是私心不相信女婿和女儿会谋反,若能在有生之年还他们一个清白,她死也瞑目了。   「谢谢老祖宗。」叶其思行了个大礼。   「你——」   「明日一早,我便进宫面圣。」叶其思有了决定,带着简良媛不顾父亲的阻止,坚持离去。   一踏出慈华阁,简良媛不由得直笑。   叶其思望着她,不解的问:「笑什么?」   「总以为惹事生非的人是我,却没料到世子爷惹起事来,威力更是惊人。」她爽朗的笑道。   「取笑我。」他轻敲了下她的头。   简良媛皱了皱鼻子。   「明日一进宫,可不知结果如何。」   「无妨。」她的笑容隐去,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眸,「我只要世子爷记住,你心中期盼要一个答案,我心中期盼的是你的平安。我等你。」   他拉过她,也不顾四周的下人,低头用力的吻住了她的唇。   夜色才罩上天际,卫其怀没等通报,直闯宁王府,在梅园里找到正在赏雪的夫妻俩。   「郡主要生了。」卫其怀没有废话,直接说道。   简良媛心中一喜,「世子爷,妾身想去看郡主。」   叶其思拉着简良媛,注意到卫其怀一脸的凝重,「出了什么事?」   「载着郡主和开心的马车在进宫的路上翻覆。」   简良媛闻言,差点站不住脚。   叶其思扶住了她,沉稳的问:「郡主和开心可好?」   「郡主受了惊吓,人被送进宫中,我也正准备进宫去。」   「开心呢?」简良媛焦急的问。   「据说撞到了脑子,昏迷不醒。」   「怎么会这样?」简良媛失神的喃喃自语。   「事发突然,我所知也有限,总之,长公主已经先进宫了,一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知会,记住……」卫其怀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叶其思,「稍安勿躁。」   叶其思没有回应,卫其怀也没空等他回答,如来时一样急匆匆的离去。   简良媛惶惶不安的紧握住叶其思的手,「世子爷可有想法?」   他浅浅一笑,捏了捏她的手,「若是意外也就罢,只怕是有心人所为,只是连谁下手都不清楚,倒真只能被动的走一步算一步。」   「可是开心的事除了我们几人之外,并没有他人得知,怎么会……」她的话声隐去,脸色一变,放开他的手,立刻往外走。   「去哪里?」叶其思急忙伸手拉住了她。   「映枫居。」简良媛忍着气,咬紧牙关说。   陈氏正送补药到映枫居给曹芝萍,气氛相当愉快。但当她看到不等丫鬟通报一声就直闯进来的简良媛时,立刻皱起了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简良媛看到曹芝萍慢条斯理的喝着补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当下也顾不得陈氏在场,上前一把将她手中的药碗打落。   曹芝萍可扎扎实实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开口,震怒的陈氏便先发难了,「大胆!你这是在做什么?!」   「说!」简良媛直指着曹芝萍,怒问:「是不是你做的?」   曹芝萍眨着无辜的大眼,柔柔的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定是你!开心和郡主要进宫的马车翻覆,一定跟你脱不了关系!」   「这是要杀头的大罪,」曹芝萍大惊失色,「嫂嫂可别胡说。」   简良媛气得直发抖,她没证据当然不能将曹芝萍定罪,但她真不甘心,泪水在眼眶里猛打转,「你这蠢妇,到今日还不明白,你将事情闹大,因为你一己之私可能会害死宁王府上下。」   曹芝萍不以为然的回视着她,「我爷爷自会保全我与二少爷,至于其它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陈氏在一旁听得胡涂,「你们是在说什么?」   「娘,」曹芝萍看着陈氏,浅浅一笑,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瞒的,「老祖宗病着那时,我去探望时,竟意外让我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别再说了。」简良媛啐道。   曹芝萍像是故意似的提高了音调,「娘,原来咱们都给骗得好惨。世子爷根本就不是世子爷,他是谋反的廉亲王之子,被王爷从死牢冒着欺君大罪抱出来养大的。」   陈氏闻言,没有曹芝萍以为的喜色,反而脸色一白,「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这向来趾高气扬的世子妃最近怎么会气焰全消的乖乖待在梅园……娘,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我们终于不用再看世子爷的脸面过日子了。」   陈氏皱起了眉头,若叶其思真不是世子,那真正的世子就是自己的儿子,这自然是好事,但若宁王欺君,别说世子之位没指望,就像简良媛说的,宁王府一门都要掉脑袋的。   「这件事不许再说。」陈氏虽然一生为自己的儿子算计,但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于是沉着脸对曹芝萍警告道,「若从你口中再听到一字半句胡言乱语,我就废你为奴,关在王府地牢一辈子。」   曹芝萍难以置信的瞅着陈氏,「娘,咱们要出头了,你怎么是站在那跛子那一边?」   陈氏紧皱着眉头看着她,奇怪她聪明一世,怎么会在这件事上头迷糊了?   「若真问罪,欺君……咱们没一个逃得掉。」   「娘放心,我爷爷说会保我们这一房周全。」曹芝萍欣喜的说道:「娘别担心。」   「齐国公也知情?!」陈氏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曹芝萍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自以为是的又道:「只要世子爷离开,把位置让给其云便可。」   陈氏目光求助似的看着简良媛,「事情真能如此简单?」   「这个问题,只怕只有齐国公能够回答。」   陈氏浑身像是失了力气,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这个当家主母竟然一无所知。   「若是世子爷出事,」简良媛目光愤恨的瞪着曹芝萍,「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陪葬!」   她的眼神令曹芝萍皱眉,「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开心的事又无凭无据,你能拿我如何?」   简良媛没有说话,恨恨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曹芝萍脸上带着微笑,安抚着陈氏,「娘,你别担心,只要叶其思死了就没事。」   陈氏惊讶的看着她,那一抹冷绝的笑,绝非她印象中那个温婉的媳妇。   等在映枫居外的叶其思,看着简良媛冷着一张脸出来,淡淡的问:「可问出答案?」   「世子爷明知不可能。」她没好气的回答。「也不知她从何得知开心的身分。」   他体贴的将她身上的披风拉好,「这结果本在预料之内,我们大意了,齐国公应该有埋眼线在我们周遭。你不如就待在屋子里烤火舒服些。到了这个时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怀疑的看着他,「就这样?」   他一笑,将她搂进怀里,「不然还能如何?」   简良媛的内心涌现忧虑,「郡主和开心现在不知情况如何?」   「别想了。」叶其思低喃,「天冷,回屋去歇着。」   「世子爷不跟我一起吗?」   「还有事。」他给了她安抚一笑,「去去便回。」   她想问他要去哪里,但看他的样子,该是不想告诉她,她索性也就不问了。   只是现在要她什么都不做的坐以待毙,说什么也不甘心……曹芝萍,上天不给她报应,就由她来想办法让她受惩罚。   夜已深,叶其思一人一马来到镇远侯府,但令他意外的是,父亲竟然早他一步。他心中狐疑,待下人通报过后,便被领进了侯府。   「岳父大人。」叶其思一看到镇远侯,立刻双手抱拳行礼。   「坐吧。」镇远侯挥了下手,心情大好,「都是一家人,你也别拘礼。王爷前脚才到,你后脚便至,怎么良媛那丫头没跟来?」   叶其思不解的看向坐在镇远侯身旁的父亲,敛下双眸,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光亮。「良媛在府里。」   「是出了什么事吗?」镇远侯问道,「方才我才从宫里回来,正巧应天被急召进宫,说是和禧郡主出了意外,宫里乱成一团,但方才得来了消息,说是产下一名男婴,母子均安。」   听到这个消息,叶其思着实松了口气,「若良媛知道,肯定欣喜。开心呢?开心现在如何?」   「开心?」镇远侯微愣了下,「这是流落在外七皇子的名字吗?取这名字还真是有趣,不过话说回来,他目前仍昏迷不醒,该是受到了撞击、惊吓,详细情况我不清楚,但你算是立了大功一件。皇上为找到皇子而欣喜不已,封赏绝对是少不了,」他看向叶儒林,「还要先恭喜王爷与世子爷一声了。」   说实话,一开始因为宁王府三年前退婚,令镇远侯心头不痛快,但这些日子,不可否认,叶其思优秀又疼爱自己的闺女,所以他对这个世子爷算是满意,自然也和颜悦色了起来。   叶其思看着父亲一脸沉重,他不知道父亲为何而来,但他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站起身,跪了下来,「小婿有事相求。」   「有话就说,不必如此。」镇远侯一惊,连忙伸手要把他拉起来,「只要做得到,我都答应你。」   叶其思坚持跪着,不论开心是否能够挺过,都已无法改变他的决定,「明日小婿上朝后,请岳父派大哥将良媛接回侯府。」   镇远侯不解,「良媛要回府,为何要侯府去接?」   「因为我已休书一封,」他拿出揣在衣襟内的休书,「休妻。」   镇远侯瞪大了眼,用力一击桌面,激动的站起身,「你说什么?!」   叶其思垂下眼,他相信简良媛,自然也会相信她的家人,「因为我不想她与我亲娘一般下场。」   镇远侯听得胡涂,也顾不得宁王就在一旁,直言说道:「宁王妃是死于难产,良媛那肚子又还没消息,你这是什么鬼扯的理由!」   「我并不是宁王之子。」   「你不是……这怎么可能?!」镇远侯怒火中烧,「你这小子不要因为想要休了我的闺女就胡言乱语。」   「岳父大人在朝为官数十载,当年也是护林军的小将,自然知情廉亲王谋反,自刎于朝堂上一事。当年宁王为保妹妹唯一血脉,所以冒死进死牢,将自己王妃产下的死胎换了在牢里出世的我,」他的目光平稳的看着一脸沉重的叶儒林,「宁王不是我爹,我爹是廉亲王。」   镇远侯傻了,急急的看向叶儒林,见他沉默不语,心直直往下沉,失神的坐回椅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过了许久,镇远侯才一脸沉重的开口,「王爷,这事儿该是带进坟墓里的秘密,为何在这个时候掀开来?」   「因为有人得知,」叶儒林也没有隐瞒,「就怕会拖累侯爷。」   「王爷何出此言,我也不是贪生怕死的,」镇远侯叹息,看着跪着的叶其思,「休妻?!世子爷,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吗?」   「今日休妻虽给良媛和侯府带来屈辱,但总好过陪我丧命。」   「你与良媛成亲多时,还不知道我那闺女的性子吗?」镇远侯不禁失笑,接过他手上的休书,摇了摇头,「若她真会乖乖听话,你今日也不会上门来向我坦承一切。」   「还请岳父成全。」   镇远侯低头看着叶其思,自知若想全身而退,就得照着叶其思的话做,让女儿被休离,若女儿不愿,死活也要叫简应天去宁王府把人给硬带回来,但是他犬马一生,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在女婿有难之际,抽身退缩。   「若是良媛自己离开宁王府,我侯府大门自然为她敞开,但若她不愿点头与你和离,我也不会强求。」   「岳父,难道你不怕她与我赔上一条性命?」   「若真是有那一日,也是她的命,纵使我心伤,也得看她走这条路,」镇远侯淡淡的提醒,「别忘了,由始至终,我的闺女一心为你,若你留她独活,她也未必感激。所以,人……我是不会去带回来的。」他上前一把拉起叶其思,「既然话都说开了,不如我也说说藏在心中多年的真心话。其实我从不信廉亲王谋反一事,但当年我不过是个小将,官轻言微,帮不了他。但今时不同往日,若你有心要查个水落石出,有需要我这个岳丈的,我一定倾力相助。」   叶其思曾在心中推敲过镇远侯的无数可能反应,但绝不是这样的挺身相助。   「你要休妻之事,可跟我家那丫头提了?」   叶其思无语。   镇远侯轻挑了下眉,「幸好你提都没提,不然你可有罪受了。夜深了,你回去吧。」   「岳父?」   「回去吧。」叶儒林开了口,「我还有事要跟镇远侯谈,休妻之事,切勿再提。」   「爹,无论如何,我的想法不会改变,明日我还是会上朝。」   「我明白。」叶儒林苦笑,「你们夫妻同心,但可知天下父母心,看着你们一步步走向死路,心会有多痛?」   「若真走到那一步,」他低头,沉重说道:「爹的如山恩情,来生再报。」   叶儒林挥了挥手,不愿再多说。   叶其思也只有默默的离开。   这一夜,相拥而眠的两人,心中都凝聚了一片焦虑的乌云。   简良媛紧紧贴着叶其思的身子,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都明白彼此心中的思绪与烦忧。   「若情况真是最糟,」他轻抚着她的发,轻声说道:「回侯府去可好?」   她的身子一僵,「这是什么意思?」   「虽说我爹与你爹都要我不要再提,但我已将休书交给你爹,你回镇远侯府去,是对你最好的安排。岳父承诺,只要你同意和离,侯府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简良媛猛然离开他的怀抱,坐起身来,「你这是要休妻?!」   叶其思也跟着坐起来,抱住了她,「这是最好的安排。我无心与你争辩,就当让我心安,答应我?」   「这不公平……」她推开他,难以置信的瞅着他,「不公平!你明明说要死就死在一块的。」   「就当我后悔了。」   她用力摇头,「我不要。」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   她逃开他乞求的目光,他爱她……在这一刻她明白这一点,却令她感觉心痛。   「我一切都是为了你。」   「但我不觉得开心。」她含着眼泪注视着他。   「我没求过人,但现在我求你,答应我,好吗?」   简良媛沉默了好一会儿,心有不甘,但最后苦笑的点头,「好,我听你的话,明日一早便回侯府,不为什么……只为令你安心。」   叶其思的心一拧,「谢谢你。」   她扑进他的怀里,吸进熟悉的味道,闭上眼,掩去自己的思绪。事情不到最后,就还有转园的机会,她拚死也要跟老天赌一次。 第十章   天还未亮,叶其思正准备上朝,就见崔易端着一盘甜糕出现。   叶其思瞄了一眼,「世子妃呢?」   简良媛方才说要去小灶房拿些点心给他,怎么拿回来的人是崔易?   「这是世子妃交代,」崔易恭敬回道:「世子妃已经离府。」   叶其思的动作一顿,心莫名感到一阵空虚,连最后一声再见也没来得及说,他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他并不想看到她的眼泪。   看着桌上的白糖糕,想起她总是甜滋滋的吃了一块又一块,他伸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露出一抹浅笑。   「世子爷,据说王爷一夜未眠,都待在书房里。」崔易说道。   叶其思的眼神一敛,吃完了一块白糖糕,思绪一转,走向宁王的书房。   「爹。」他站在门外,「我上朝了。」   里头没有回应,叶其思叹息,转身就要走,但里头却传来了声音,「进来。」   叶其思停下了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叶儒林拿着毛笔,在纸上练着字,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还是没打算打消念头?」   「请爹成全。」   「成全?!」叶儒林用力的将毛笔丢向他。   叶其思没有闪躲,毛笔打到他身上后,弹落在地,在他的朝服上留下污损。   「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可怜的妹妹?!」   叶其思低着头,不发一语。   「已经过了二十年,不论是非对错都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你何苦挑事,把自己推上绝路?」   关于这一点,叶其思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不想要背着叛臣贼子的包袱过日子,更何况……   「爹,纵使你再宠爱我,穷极一生守着对我娘的承诺,但也该想想其云和王妃。」   叶儒林皱起了眉头,「提他们做什么?」   「王妃算计一生,图的不就是在王府里她和其云能有个安稳的位置?但我是宁王世子,她纵使图谋再多,爹百年之后,我是宁王,她就是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正因为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为了一家和乐,让她自在个几年,所以我离开京城远走西南。而今我得知自己并非宁王嫡子,我强占了其云的世子之位,但其云不怨不恨,还愿为我休妻,不顾一切,他重情重义,我更不能夺走他的一切。爹,他毕竟才是你的亲生子。」   叶儒林无话可说了。   「时候不早,我先去换件衣裳。」叶其思转身要出去。   一个奴才在外头,已经端着干净的衣服等着。   叶其思瞄了一眼,这是宁王跟前的长随,伺候宁王多年,果然机灵。   「在这换吧。」叶儒林一挥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长随立刻恭敬的将门给关上。   叶其思明白父亲余怒未消,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他换好衣服,正要推门而出,才发现门板竟推不开,他的心一惊,再用了些许力气,情况依然。   门被从外头锁住了。   「该死!」他咒骂了一声,立刻转向四周的窗,这才发现每道窗都被钉死,「爹!」   「别试了,你就在里头好好待着。」叶儒林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等我下朝就放你出来。」   叶其思没料到向来光明磊落的父亲会用这种招数将他困在王府里,「爹,你不能把我关着。你关得了我一天,你关不了我一辈子,来人啊!把门……」   「别吼了。」叶儒林在门外叹息,「我已下令,不会有人接近,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在里头待一会儿,我相信,只要过了今天,你仍然会是我宁王的儿子。」   听到脚步声走远,叶其思烦躁的用力一踢桌子,发出砰然巨响,他颓然的坐在椅上,极力思索却想不到逃脱的方法。   不知呆坐了多久,突然,他被外头的声音吸引,一抬头,正好看到门外闪过一道人影,他立刻起身,「谁在外头?!立刻把门打开!」   他大步走到门前,用力一推门,这次门竟然真的被他推开,他心中一喜,但他才踏出大门,眼角就瞄到雪地里躺着一抹熟悉的身影,是一早便回侯府的简良媛,他只觉全身血液霎时变得冰冷,立刻冲上前——   「站住。」一道发颤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他脸色一沉,转过身,看着脸色略微苍白的曹芝萍,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他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你做什么?」   曹芝萍的手在抖,虽说她能心狠下令除去一个人的性命,但她却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更何况今天面对的是她向来惧畏的宁王世子。   「其实只要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所以……」曹芝萍抖着声音说道:「你自尽吧。」   他嘲弄的盯着她,往前跨了一大步,她还来不及闪躲,他的大手一伸,用力一扭,就夺下了她手中的匕首,直接架到她的脖子上。   「要不是看在其云的分上,我早一刀杀了你!」叶其思气愤得无以名状,下巴狠狠抽动着,「我说过,不准动我的世子妃,你竟然当耳边风,我今天就杀了你。」   「放开她!」   一道令人心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叶其思抓着曹芝萍转身面对。   「宁王为了关住你,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曹鲁手拿着长剑,得意洋洋的踢了踢雪地里昏迷不醒的简良媛,「倒给了本国公一个大好的机会。」   看着他的动作,叶其思眼底闪着愤怒的光芒,「你到底想要什么?」   「放开我的孙女。」曹鲁的长剑直指着简良媛。   叶其思一个咬牙,松开了手。   曹芝萍一得到自由,立刻退开好几步,躲到祖父身后。   叶其思的心悬在昏迷不醒的简良媛身上,但依然沉稳的直视着齐国公,「不过就是为了替其云拿回世子之位罢了,国公爷何苦处处为难?」   曹鲁脸上有着莫测高深的笑意,「你真以为我希罕世子之位?」   叶其思脸色冷冽,沉声问:「不然国公爷要的是什么?」   「你的命!」曹鲁大笑,但笑声不带丝毫笑意,「只要你的命便可。但偏偏宁王死脑筋,硬是拖着一条命不要也要保住你,你就算想死,他也不会让你死。」   「不为世子之位,却要我的命?」叶其思的眼底闪着光亮,「我与国公爷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本国公明明有三个儿子,但今日却落得无人送终的下场,你知道是谁害的吗」   叶其思的心一突,总觉得即将听到他想听的答案。   「不敢说吗?就由本国公来告诉你,」曹鲁的神情恍若回到多年以前,「廉亲王统领京城护林军,我的嫡子一心求个发展,投身麾下,最后却被廉亲王一箭给射死。」   叶其思的眼神流转,对于这段过去他知道的不多,只记得在曹芝萍嫁进门前,曾听老祖宗提过,齐国公的嫡子是死在一场护林军的训练中,二子和三子为替兄长抱屈还跑去讨公道,惊动了圣上,最后被先皇太后降罪,重重杖责。   听说杖责当晚二公子便死了,三公子也因此落下病根,病了好些年,最后也撒手人寰,齐国公府至此也就没落,最终齐国公三公子只留下曹芝萍一个孩子,所以齐国公对她甚为宠爱。   叶其思虽然面无表情,但心底已经浮现一件件的真相。齐国公的仇恨来自于自己的三子死于非命,而当时统领护林军的是廉亲王,所以罪过全都算在廉亲王的头上,而他既然是廉亲王之子,自然也得承受。   曹鲁走到今日,只为了复仇。   「你要我的命,我给你就是,但我要你放过宁王一门,放过我的世子妃。」   曹鲁气定神闲的睨着他,「你以为你还有跟本国公讨价还价的本钱?」   叶其思脸色森沉,冷冷一笑,「我是没有。」说完,他大步走上前。   曹鲁一愣,立刻将长剑指向昏迷的简良媛,「站住,不然我杀了她。」   「横竖你都不会饶她一命,我又何必在意你现在动手或是稍后。」   曹鲁一急,手上的长剑直往简良媛身上刺去。   叶其思心口一拧,却看到简良媛睁开了眼睛,奋力一闪,长剑只划过她的手臂,他连忙乘势抬起长腿使劲一踢,踢倒了曹鲁,随即赶到简良媛身边,将她拉了起身,紧紧护在怀里。   简良媛可以感觉到鲜血的温热和伤口的疼痛,但她还是硬挤出一抹笑,轻声说道:「我是个跛子,世子爷不嫌弃,这臂膀若再毁了,世子爷依然还要我吧?」   「胡说八道。」他的手染上了她的鲜血,恨恨的看着跌坐在雪地上的曹鲁,捡起地上的剑,直指他的咽喉,「我只问一句,当年廉亲王谋反,是不是你搞的鬼?」   曹鲁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看着一旁发抖的曹芝萍,叶其思也没有客气,放开简良媛,一把将人给抓了过来,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曹鲁惊愕的瞪大了眼,「你做什么?」   「做什么?」不顾曹芝萍的挣扎,叶其思冷言,「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拿我最珍视的人威胁,我也拿你在意的人胁迫你,很公平,不是吗?」   「芝萍现在可怀着宁王的后嗣!」   「正因为她怀着其云的孩子,所以我才百般容忍她一次又一次,」他的手微微用力,在她脖子上印下红痕,「但今日你不单拿剑指着我的世子妃,还要夺我性命,我又何必在乎她肚子里有谁的子嗣?说!当年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是!」曹鲁被逼急了,连忙吼道:「当时护林军的首将是廉亲王,他要树威信,却赔上我三个儿子的命,纵使他死千百万次,也不及他伤我万分之一。我在他府里的树下埋下皇上生辰八字的草人,买通城里说书人,编写廉亲王才有天子之命的流言,最后他真的死了,但我万万没算到,宁王甘冒着自己的生命安危,荣华富贵不要也要把你救来。没道理我的儿子死了,廉亲王的儿子还能活在世上。」   叶其思一脸惨白,巴不得一剑就杀了曹鲁。   「世子爷,」简良媛轻声开口,「放开她。」她试图阻止叶其思,但才移动一步,却差点跌倒。   叶其思立刻松开抓着曹芝萍的手,改而抱住她。   曹芝萍直挺挺的跌坐在雪地上,哭着爬回祖父身旁。   简良媛浅浅一笑,「这样的人,自然有人处置,不要弄脏了世子爷的手。」   叶其思眼底闪过困惑,却看到屋后走出了一行人,有老祖宗、宁王、长公主,而走在最前头的是——   齐国公看着远远走近的人,面色如土。   「皇上。」   「免了。」皇上阻止了要行大礼的叶其思,方才曹鲁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现在看着叶其思,他的心头五味杂陈,「朕真是个昏君。」   「皇上日理万机,忧国忧民,是一代明君才是。」华氏跟在后头,轻声说道。   皇上扬起一抹苦笑,「老夫人此言更令朕汗颜。」   「皇上,」齐国公看这阵仗也知道自己被设局摆了一道,他死不足惜,但可舍不得唯一的孙女陪葬,「老臣有冤。」   「你有冤,我皇弟的冤向谁说去?!」长公主上前,不留情的说道:「暗算郡主马车的人已经抓到了,是你指使的,你这老贼,千刀万剐都不足惜。也不想想,是你长子不听将令,硬闯操练场,才会被廉亲王失手一箭射死,你要怪就怪自己的儿子仗着自己是齐国公的儿子,目中无人。   「纵使你儿子的死是意外,但我皇弟心慈仁善,心怀有愧,于是对你另外两个不学无术的儿子,三天两头到廉亲王府大吵大闹也视而不见,任他们撒野,谁知他们态度越张狂,你也放任不管,但你可知他们为的不是替自己的兄长讨什么公道,而是跟怡红院的花魁打赌,说可以闹得受宠的廉亲王颜面扫地还能全身而退,最后是我看不过眼,一状告到了先皇太后跟前,所以才押了你的两个儿子杖责,要怪,你该怪我,是我害死了你的两个儿子。亏我皇弟当年还念你白发人送黑发人,要我隐瞒事实真相,你竟趁着他请你进府做客时,放了符咒,让皇上以为他有谋反之心,硬是害死他。」   齐国公越听,脸色越苍白,他压根不相信这个事实,「你说谎!这不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到九泉之下问他们吧!」长公主气愤的一个拂袖,转身看向皇帝,「皇上,现在该如何处置?」   皇帝目露杀机的睨着曹鲁,「把曹鲁押进牢里,等候秋决。」   齐国公没替自己辩解半句,只看着一旁的叶儒林,「宁王,芝萍跟这件事完全无关。」   「有无关系,」叶儒林知道齐国公是希望他能保住曹芝萍一命,但他不愿意承诺,「圣上自会定夺。」   「爷爷!」曹芝萍哭得梨花带雨,只能跟着齐国公一起被拖下去。   「还真是世事如棋,局局……」简良媛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就一黑,昏在叶其思的怀里。   叶其思连忙打横将她抱起,也顾不得皇上在,急急跑向梅园,要人去请大夫。   「那丫头流了不少血,必须休养一些时日才能恢复,」走出来的简应天,脸上有着如释重负的笑,「不过放心吧,没事。」   叶其思闻言,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   叶其思正要进屋去的脚步因为简应天的话而一顿,心又悬了起来。   「这死丫头竟然要当娘了。」简应天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她自己就像个大孩子,居然要当娘了,这不闹翻了天。」   叶其思脑袋先是一片空白,随即双手紧抓着简应天,「大哥的意思……」   「她有孕了,庆幸没伤到孩子,恭喜你了。」   「谢大哥!」说完,叶其思迫不及待的要进内室。   「等。」简应天说道:「皇上还在等着你,先去见驾再来看她。」   「我稍后便去。」在叶其思心目中,皇上的分量可没简良媛重。   看着他的背影,简应天摇了摇头,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整理仪容,这个好消息可要他亲自去禀报一声才是。   见世子爷进来,小桃红立刻识趣的退了下去。   「世子爷该是开心吧?」简良媛的心情可以说是一扫阴霾,顿时海阔天空。   他故意沉下了脸。   看着他神情的转变,她困惑的侧着头,「世子爷不开心?」   他一把勾起她的下巴,直盯着她的眼,「老实招来,这一切是不是你设的局?」   她浅浅一笑,「我不懂。」   「别装傻。」叶其思轻敲了下她的头。   简良媛皱了皱眉头,坦白道:「是爹和宁王两人推敲这事有蹊跷,若齐国公真只是为了其云和曹芝萍图谋在王府的地位,根本无需处处针对你,后来我爹又想起了齐国公的长子是死于廉亲王之手,这思前想后,就索性演场戏,看是否能让齐国公自露马脚。果然,齐国公一知道你被王爷关起来,就把我抓了起来,要逼你自尽。」   「你就不怕死在齐国公的手里吗?」   「有世子爷在,我何惧之有?」她窝在他的怀里,柔声说道。   「你真是……」   「事情过去了,」她安抚的轻拍着他的胸膛,「世子爷就别气恼,不然——」   她连忙看着四周,找到了放在一旁的休书,「我就要跟你算算休妻这笔帐!」   叶其思挑了挑眉,伸手要抢,但她一闪,没让他抢到。   他怕伤了她,也只能由着她,「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别拿这句话说嘴,要对人好,也得看我要不要。」她不以为然的嘟了嘟嘴,小心翼翼的拿着休书,「世子爷真是自以为是。这封休书我要好好收着,说什么重承诺,一辈子不离不弃,都是假的。」   叶其思真后悔没听宁王和镇远侯的话,看来休妻一事,会被她拿来说一辈子。   「算我错了。」他无奈说道:「别再提了。」   「我偏……」简良媛的话声隐去,轻推了推叶其思。   叶其思顺着目光看过去,连忙站起身,跪了下来,「皇上。」   简良媛也忙着要起来,但皇上立刻出声制止,「免了,你伤着。」他伸出手扶起了叶其思,「该在外头等你,但朕实在心急。」   「臣不敢。」叶其思垂眼说道。   皇上仔细打量着叶其思,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的亲侄子,齐国公的那番话,实在令他心痛,他死后有何颜面去见自己的手足?这份愧疚只怕会纠结在他心头,一生不散。   「朕害死了你父王。」他不由叹道。   「身为帝王,有些事不得不为,」叶其思低声说道:「皇上无需为了过去耿耿于怀。」   「你不怪朕?」   「既还我父王、母妃清白,便已足够。」   「倒是个好孩子。」皇上长叹了口气,「宁王将你教导得极好。是朕愧对了你,你却不怪朕。好!朕今日不单还你父母清白,配享太庙,还恢复你廉亲王爵位,更让你绳其祖武,统卫护林军。」   在廉亲王谋反时,皇上便将护林军的兵权收回,只让看中的武将镇远侯操练军士,而今他再将兵权交回是对廉亲王的亏欠,也是对叶其思的信任。   叶其思自然知道皇上的心思,于是谢恩,「谢皇上。」   皇上不让他跪下,亲手拉着他,语重心长的说:「说到底,是朕对不起你。」   他的眼底蒙着一层厚厚的阴影,没等叶其思回应,便心事重重的转身离开,一路上还喃喃自语着。   「看来皇上的打击不小。」简良媛见状,不胜欷吁。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叶其思深吸了口气,收回视线。「当年种下什么因,今日得到什么果,纵使贵为天子,也无法逃脱。」   过去已经过去,廉亲王、王妃洗清了冤屈,九泉之下也该安息了。 尾声   简良媛气呼呼的进屋,半卧在榻上的叶其思瞄了她一眼,「不是去看郡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府了?」   她没说话,直接走进内室,躺在床上。   开心跟在后头,带着小桃红走了进来,灿烂着一张笑脸,对叶其思行了个礼,「姊夫。」   叶其思坐正身子,瞥了开心一眼。   虽说论血缘至亲,开心该称他为兄长,但因为开心坚持认了简良媛这个义姊在前,所以无论如何就是要称简良媛为姊姊,叶其思为姊夫。   皇上或许是因为觉得亏欠七皇子太多,不单追封开心死去的娘亲为容妃,更赐七皇子为睿王,养在叶其思和简良媛的身边。至于称谓这种事,就随着开心叫,既然皇上都不介意,叶其思自然也就由着他。   小桃红送上热茶和杏花糕,静静退到一旁。   开心傻笑了声,「姊夫,我在将军府做了个纸鸢,毛三哥,」他看着站在门口的毛三,「你来陪我玩。」   叶其思轻挑了下眉,毛三前些时候拿了个包袱,直接上门找简良媛要差事,他的拳脚功夫令叶其思颇为看重,就让他留在王府里当简良媛的贴身侍卫,打算磨磨他冲动的性子,待过些时候再引荐到卫其思的麾下,相信以他的能耐,早晚能求得不小的功名。   毛三是个粗大个儿,要玩纸鸢这种女人家和孩子玩的玩意,未免太强人所难,他正要开口替毛三回绝,开心又转向小桃红道:「小桃红,你跟我们一起去。」   毛三跟小桃红对看了一眼,毛三竟然红了脸,嗫嚅的说:「王爷,小的跟小桃红姑娘能跟着睿王爷去吗?」   叶其思看在眼里,在心中暗叹了口气。   看来他们王府很快就要办喜事了,奇怪,当初小桃红嫌弃毛三,只要说起他来便没半句好话,没料到最后不但郎有情,妹也有了意,真是应了那句,嫌货人就是买货人的道理。   「王妃怎么了?」   小桃红一脸无奈,「郡主说了几句话,王妃有些不快。」   连如敏心直口快也不是第一天的事,简良媛向来不会往心里去,看来这次是伤了简良媛的心。   「你们就陪着睿王去玩吧。」   三个人开开心心的走了,但简良媛还是躺在床上,连取笑小桃红跟毛三的机会都不把握,可见气得不轻。   叶其思拿起那盘杏花糕,进入内室,直接送到了她面前。   简良媛气呼呼的坐起来,拿起一块杏花糕,吃了一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重重放下,「不吃了。」   「这可是镇远侯府特地遣人送来的,你最爱吃的,真不吃?」   「不吃。」她躺回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住。   叶其思坐在床畔,「真不吃?」   「不吃!」   「那我就丢了。」   「丢吧!丢吧!」   「那好吧,小桃红……」他故意叫人。   「等等。」简良媛突然坐起身,一把抢过盘子,「浪费人家的好东西,不吃也别丢啊!」   叶其思好笑的瞅着她,捏了捏她因为怀孕而胖了一圈的脸颊,真是越看她越觉得可爱。   「郡主说了什么,惹你心里不痛快?」   「她笑人家。」她嘟着嘴,不太情愿的说。   「笑什么?」   「她说我胖得不象样了,丢到水里还沉不下去。」   叶其思一时没忍住的笑了出来。   「你还笑?」简良媛不甘心的捶了他一下。   「别气。」他忍住笑,一把抱住了她,「郡主该是妒嫉我们廉亲王府。」   她不解的看着他。   「廉亲王府的伙食好,什么好吃的全都奉上,才能把廉亲王妃养得白白胖胖的,惹人喜欢。乖!吃一口。」   这一点都没有安慰到她,但她还是忍不住的吃了一口他拿到她嘴前的杏花糕,真是好吃!她索性自己拿一块,一口就塞进嘴里。   「吃慢些,没人跟你抢。」   「小桃红呢?」   「跟毛三带着开心去玩了。」   「这丫头,真是有了情郎就忘了主子了。当初要把她许给毛三,还在那里吓得直发抖,现在却黏着人家。」   叶其思亲自倒了杯茶给她,在这房里,他可是什么王爷的尊严都没有了。   「就随着她吧,你不也希望早点给她找个好归宿。」   「我自然希望她找个好归宿,对了,郡主给了些米藕,我现在想吃。」   他惊讶的看着她,「你气恼郡主还跟她拿吃的回府?」   「这是两码子事。」她一副他不懂的眼神,「我是拿脑子跟她呕气,又不是拿肚子。」   「不成。」他想也不想就反对,「这杏花糕吃了就算了,若再吃米藕,你又不用膳了。」   「我就知道,连王爷都嫌弃我胖。」她哀怨的扫了他一眼,「还说廉亲王府的伙食好,改明儿个不一定又说要休妻了。说什么重承诺,根本就是骗人的。」   「你又来,这摆明强词夺理。」他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算我怕了你了,随你了。」   他叫丫鬟将米藕拿上来,看她喜孜孜的样子,自己似乎中了她的圈套,不过他心甘情愿。   望着满园子的绿意盎然,皇上原要赐宅第,但他只恳请将原本廉亲王府重新整修一番,便带着简良媛搬回廉亲王府。   纵使不舍得老祖宗和宁王爷,但是他还是将该属于叶其云的位置还给他。   曹芝萍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关在牢里时失去了孩子,叶其云念在夫妻旧情,替她求情,保她一命,却被关至佛寺中,长伴青灯古佛过一生。   而那个装神弄鬼的赵深,对皇子如此大不敬,最后也只能沦为跟曹鲁一起待在牢里等候秋决。   他们死有余辜,至于赵果就放了他。事情至此,也该结束了。   「王爷想什么?」   叶其思一笑,一个回神,睁大了眼,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她已吃得盘底朝天了。「你啊你……」   简良媛立刻握住他的手,贴上自个儿的脸颊,「我胖嘟嘟的,你说可爱,对吧?」   他无奈的望着她,见她俏皮的眨着眼,忍不住失笑,情动的紧紧抱住她。   「王爷,你看。」她兴奋的指着窗外,外头的花园有群蝶飞舞,「好漂亮。」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她在他的怀中,静静的看着窗外,就是她一心梦想的日子,陪他看遍良辰美景,外头阳光灿烂,正如他们光明的幸福未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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